溺死於辭海中。

01

 

　　關門安靜下來的店舖，安靜地到令人無法想像剛剛店裡還那麼熱鬧。

　　出門購物的店長、喝醉了搖搖晃晃回家的ミズキ還有把自己關在了壁櫥裡的クルミ，大家都靜靜地回到自己的一天僅有的短短私人時間，照理來說自己也應該要那麼做才對的，但是……

 

　　低頭就能看見那個躺在自己大腿上一臉愜意的人，她正閉著眼、悠哉地休息著。

　　說什麼今天一整天累壞了，半強迫地逼自己把大腿借出來給她躺一下。

　　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就是沒有辦法拒絕這個人的無理要求，通常覺得不合理的時候自己都會據理力爭的，但就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老是被耍得團團轉。

 

　　「妳也差不多該起來了吧，千束。」

　　「再一下下啦～たきな的大腿太舒服了，我不想要起來～」

 

　　──真是的。

 

　　看著千束側過身逃避自己製造出來的壓力，真的是把想做的事情放在最優先，也不管別人的感受，但自己還是只能夠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縱容這個任性的人。

　　到底為什麼會無法拒絕她的要求呢？

 

　　看著那散落在自己腿上的金色髮絲，有些無聊地用指尖去觸碰著、用手指去纏繞起來，細柔的短髮在一瞬間就滑落下來。

　　──真是柔順呢。

　　意外舒服的感覺讓自己更加踰矩地用整個手掌去撫摸那金色的頭髮。

 

　　「哈哈哈，好癢哦～」

 

　　千束只是笑了笑，一如往常的笑容，並沒有要自己住手的意思，倒看起來似乎有點享受其中的樣子。

　　真的拿這個笑容沒辦法呢。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自己那從來不曾有太多情緒的內心泛起了奇妙的漣漪。

　　是從在她抱起自己、笑著說遇見自己很開心並給了自己容身之處之後開始的嗎？那一種自己找到言語去形容的神奇的感覺，是從以前到現在學習過的事物中沒有辦法找到正確說明的情感。

　　如果要說從哪裡看過最媲美自己現在這種感情的解釋，那大概是之前被千束硬塞的電影中的情節了吧，敵人莫名其妙地對主角產生了無法言喻的情感，為了要證明這是不是愛情，敵人還強吻了主角……

 

　　──愛情？

 

　　突然閃過腦袋的想法讓手自動的停了下來，千束也疑惑地張開眼來盯著自己看。

　　那雙赤紅色的瞳孔就像是火一般地，點燃了些什麼。

 

　　「たきな？」

　　「想做的事情要最優先對吧？」

　　突然間的問題讓千束有些不能理解，但還是輕聲地答了一聲『嗯。』

　　「那麼……」

　　突然垂下來的黑色髮絲，搔得千束覺得臉頰有些癢癢地，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了一下後，本來想要笑著問たきな想要幹嘛的瞬間。

 

　　嘴唇碰到嘴唇的那個觸感讓所有想法都煙消雲散了。

 

 

02

 

　　安靜地站在櫃檯的後方，眼前喧鬧的畫面彷彿跟自己站著的地方劃分成了不同的空間似的。

　　而那位讓自己如此沉默著的犯人卻還是一如往常的開心地混在客人裡頭開心地聊著天。

　　不過也許某種意義上可能我才應該要被叫做犯人才對。

 

　　不自覺地撫摸著嘴唇。

 

　　「たきな～」

　　「啊、是？」

　　「客人要一份抹茶套餐！」

　　「我知道了。」

 

　　跟電影演得不一樣，沒有那種爆炸般突然恍然大悟的感覺，只給了自己愈懂非懂得矛盾感，而千束也沒有任何的變化，就像平時一樣、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我也許應該要覺得慶幸，至少沒有搞壞任何東西。

 

　　可是胸口那未知的痛覺又是因為些什麼？

 

　╳×

 

　　「店長，我下午想要請假。」

 

　　ミカ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剛剛給客人送完餐的たきな。

　　似乎從她口中聽見了這輩子不可能聽到的話似的。

　　這個工作狂莉可麗絲是說她要請假嗎？

 

　　「たきな，妳怎麼了嗎？」

　　「總覺得身體有點不適，我想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她的表情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雖然估計這孩子也不懂得說謊，畢竟又不是店裡其他幾位任性的大小姐。

　　「我知道了，妳去吧。」

　　「謝謝。」

 

　　「千束！妳等一下陪たきな去一下醫院。」

　　ミカ突然對著客人群中的千束說著，連帶著引來了眾人投射來得關心的眼神還有話語。

　　「欸？」

　　跟一臉有些訝異的千束對著視線，要說沒發現她們兩個人之間最近發生了些什麼，她們可能就真的太小看身為老師的自己了。

　　たきな雖然也有些驚訝，但看到千束愣住的樣子，很快地找回平時的冷靜。

　　「不用了，店長，我自己可以去的，那我就先去換衣服了。」

　　稍微敬個禮之後，たきな默默地走進了更衣室。

 

　　並不想要給任何人造成困擾，也更不想要讓這難受的感覺更加強烈。

 

 

03

 

　　「果然是心臟方面的問題嗎？」

 

　　たきな盯著醫院的大門看著，但站在原地一陣子後還是決定不走進去了。

　　慢悠悠地走到了河邊後坐下，有些無聊地看著藍色的天空。

　　這可能是自己這輩子第一次這樣子偷懶吧，一邊這樣想著一邊閉上了眼。

　　微微的風很涼、很舒服，讓心裡稍微平靜了下來。

 

　　「啊啦啦，翹班可是重罪的哦。」

 

　　照在自己身上的陽光突然被影子蓋住，張開眼後那被陽光照射得閃閃發光的金色髮絲讓人覺得相當耀眼，一如既往地笑容也讓人有些張不開雙眼。

 

　　──啊啊，果然很顯眼呢，這個人。

 

　　「這麼容易被站在身後，可是莉可麗絲的失格哦。」千束一邊笑著一邊坐到了たきな的旁邊，「不照計畫走很不像妳的風格呢。」

　　たきな沒立刻開口只是安靜地盯著千束幾秒，既然她知道自己沒有按照原本的計畫進行就表示……

　　「打從一開始就跟著我了嗎？」

　　她笑了笑的反應也像是在說著，完全沒有發現這件事情的自己也是莉可麗絲的失格。

 

　　──平常應該會發現的，看來自己真的怪怪的。

 

　　「怎麼了啊，不是說要去醫院的嗎？剛剛為什麼沒有進去？」

　　「我想大概不是生病所以就沒進去了。」

　　「不是哪裡不舒服嗎？現在不會了嗎？」

　　「剛剛好些了，但現在又開始有點不太舒服。」

　　「哪裡會痛嗎？」

 

　　「胸口，看到千束妳之後胸口就會覺得很難受。」

 

　　たきな那一點都不隱諱的說法瞬間就讓一直努力地裝出一副什麼都沒有的樣子的千束泛起來臉紅。

　　「たきな是這種的角色嗎？姊姊我這樣很難辦的啊……」忍不住低頭喃喃自語。

　　「嗯？」

　　「不、沒什麼……」

 

　　突然沉默起來的氛圍讓千束有點難以適應，一般來說變成這樣的時候，自己總是會隨便開個玩笑或是隨便講些什麼無聊的話題來炒熱氣氛的，但……

 

　　「吶，たきな，妳為什麼親我？」

 

　　其實在意這件事情很久了，那天她一如往常地對たきな撒嬌，享受著她那種明明就覺得很煩但還是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照單全收的溫柔。

　　雖然對たきな來說確實是在做壞事，但那種傲嬌感就是很讓人無法自拔。

　　千束想過たきな會有一天受不了爆炸要自己罰跪，或是煩到拿著她那把銀色手槍對著自己打光那十二發子彈，就是沒有想過她會突然親上來。

　　到底是在那裡學壞了的？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喜歡妳。」

　　「妳用接吻來確認嗎？！」如果對象不是我的話那豈不就只是普通的性騷擾了嗎？！雖然被這樣的美少女性騷擾可能會蠻多人挺開心的……

　　「因為千束妳上次強迫我一定要看完的那些電影裡面其中一部就是這樣演的。」

　　愣愣地看著たきな，她那一點猶豫都沒有的回答，完全不像是說謊的樣子，而自己上次強迫她看完還要給心得的那些電影中確實也有不少對青春年華的少女來說有點激情的部分。

 

　　──原來犯人就是我嗎？！

 

　　千束捂住自己的臉，有點絕望地反省著自己不應該太過忽略那些情節的。

　　雖然自己也沒有想過會有人把電影當成教科書來做，畢竟她明明吐槽過自己認為駭客都是帶著眼鏡、瘦小的男人這件事情就是電影看太多的說。

 

　　「那妳……」

　　「嗯？」

　　「覺得是喜歡嗎？」

　　たきな靜靜地盯著千束看著，那沒有表情的臉讓千束開始有些坐立不安。

 

　　「我不知道。」

 

　　「欸？」

　　たきな的反應讓千束有些意外。

　　如果她對自己說了不是，那自己就會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但如果她說了是，那自己就要想辦法讓一切都像沒有發生過。

 

　　可是她卻說了不知道。

 

　　「我不知道，雖然我有喜歡做的事情、喜歡吃的東西、喜歡的書，我確定我知道『喜歡』是什麼感覺，但這是愛情嗎？我不知道，我是第一次對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

　　たきな的手輕輕地覆蓋住千束的手背，她的手比自己小了一些，暖暖的，食指旁的繭有人覺得有些癢。

　　「千束，這次妳不能也教我嗎？」

　　「教、什麼？」

 

　　「每當我比妳早到店裡就會一直想著妳怎麼還沒來、只要妳不在就會覺得寂寞、看到妳跟其他人太要好就會覺得難過，還有──」

　　那雙直直盯著自己，紫色瞳孔讓千束幾乎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在妳旁邊的時候會想要觸碰妳、想要感受到妳的體溫、想要看到妳的笑容、想要讓妳只成為我一個人的，這到底是什麼感情？」

 

　　たきな握著自己的那隻手並沒有很用力，但千束卻無法掙脫開來，就彷佛力氣被抽光了似的。

　　她直率的眼神跟直接的言語，都讓人無法招架住。

　　像是被她囚禁起來似的。

　　那沒有說到一句喜歡卻那麼熾熱的告白，讓這根本不會跳動的心臟發出了像是鼓動般的吵雜聲。

　　「吶，千束，妳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感情？」

　　「我、不知道……」

　　「那妳為什麼──」

 

　　「要哭呢？」

 

 

04

 

　　──妳為什麼要哭呢？

　　千束沒有辦法回答たきな的問題，甚至連確認自己到底是不是哭了也沒有辦法，整個人就像是停止運作的機器般，一動也不動的。

 

　　要說完全沒有發現たきな這份感情，肯定是騙人。

 

　　就憑自己那麼好的視力在那天，想要簡單地閃過那個吻，對自己來說根本是輕而易舉，但自己還是接受了，彷彿一時鬼迷心竅般，一瞬間就理解たきな想要做些什麼，甚至有些期待起來，畢竟從第一次見面就一直希望她能夠留在旁邊。

　　原本只是想要陪伴所以覺得開心，之後只要看見就會覺得開心，在之後那個感情變成了自己意料之外的情感，是自己意料之外的。

　　但那個吻，除了給自己燒傷般的灼熱以外還帶來了一些燙傷疼痛般的恐懼，弄得自己只能像個膽小鬼依樣逃避似的裝作沒發生過。

 

　　明明勇往直前、隨心所欲，把心想的事情放在第一順位，從來不在乎後果的那種任性才是自我風格。

　　雖然會給很多人帶來麻煩但說實在的自己還是蠻喜歡那樣的自己的，只是這一次到底為什麼會感覺到害怕呢？

 

　　是因為たきな的感情就像是自己最討厭的打針。

　　突然地扎進來，伴隨著一點刺痛，然後那個感情就像是要填滿自己般地溢滿出來，無法逃跑。

 

　　──讓人害怕。

 

　　明明自己也抱持著一樣的感情但為什麼害怕？

　　是因為這該死的心臟病給了自己一個不完整又不確定的壽命嗎？即使給自己換了一個沒有鼓動的人工心臟，說不定哪天機器短路了自己就會死掉的關係嗎？

　　但這對身為莉可麗絲的我們來說，可能下一秒就會面對死亡也不一定，突然間就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也說不定，所以才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我們都應該要立刻享受當下才對。

 

　　那究竟為什麼害怕呢？

　　我到底在害怕什麼？

 

　　『妳有一個重大的使命，就幫我完成它吧。』

　　給了自己禮物就消失了的救世主。

　　『不要以為穿著那身衣服自己就是英雄了，說穿妳不就是個不敢殺人的臭小鬼罷了！』

　　在自己決定不打實彈後，那些景仰過自己的人會變個樣。

　　『妳那種天真的做法，總有一天會害死妳自己重要的人的，滾出去之後就別再給我回來了。』

　　即便是唯一會關心自己身體的室友，也會在自己決定離開後就像把自己當成背叛者般地仇視。

 

　　──就是這個嗎？那讓我害怕的東西。

 

　　千束盯著眼前的たきな，她現在能夠滔滔不絕地對自己訴說著情意，但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就變了？還是她會像老師一樣，無論自己做什麼、想做什麼都會待在自己的身邊？

　　但她如果像救世主一樣，只留下一個背影就消失了的話，自己該怎麼辦？

　　這不能閃躲、也無法預測的問題，讓人相當不安。

 

　　──到底該相信哪邊才是對的？

 

　╳×

 

　　「對不起，千束。」

 

　　たきな突然的道歉讓思緒飄遠的千束回過神來，她沒有握住自己的那隻手正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溢出來的眼淚被她輕輕地撥掉。

　　她的手的溫度很低，而且還微微地在顫抖著，明明是那個即便被槍指著都不會發抖的たきな，現在卻在發抖嗎？

 

　　「我沒有打算讓妳為難成這樣子的。」

　　千束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現在刷白的臉色有多嚇人。

 

　　「當我沒有說過那些話吧。」

　　抽離自己的手，讓千束感到了一絲涼意。

　　たきな站起來背對著自己的背影，就跟當年轉身背對自己的救世主一樣。

 

　　──妳也打算要離開我嗎？

 

　　也許當年還小的自己只能夠給救世主拍一張照作為紀念。

　　但是現在自己的身高拉高了、力氣變大了，不只有辦法保護自己也可以保護別人，甚至是去幫助別人。

　　自己也還在途中，這一次該前進地去試著相信第一次想要將她擁抱進懷裡的『喜歡的人』了吧。

 

　　「たきな！」

 

　　たきな她第一次那麼認真地將自己的心情擺在第一順位，而不是優先考慮她人對自己的想法，這明明就是自己教會她的。

　　所以比起那些自己嚇自己的恐懼和害怕，先將自己的感情和想法傳達給她才是現在『最優先的』對吧？

 

 

05

 

　　「妳是笨蛋嗎？」

　　「笨、笨蛋──？！」

 

　　千束不可置信地看著たきな，她剛剛是那麼認真地跟她說自己在意的事情，也很努力地解釋著自己為什麼想要逃避的理由，照理來說這時候不是應該要給自己一個擁抱然後兩個人朝向快樂大結局邁進嗎？

　　電影明明都是這樣演的啊！

 

　　「對，就是笨蛋。」

　　たきな皺著眉頭、一臉嫌棄地又說了一次，讓千束感受到比打針還要痛的感覺。

　　「到底是誰之前那樣高高在上、了不起地跟我說現在就是前進的時候，結果妳現在一個人窩在那邊想東想西的，這不是笨蛋是什麼？」

　　「人、人家也是會煩惱的嘛！人家也還在會對人生有各種煩惱的青春年華的十七歲啊！有需要那麼生氣嘛！」

　　「妳把別人認真地思考過、下定了決心的事情跟ＤＡ那些人當成一樣，妳還想要我不生氣？」たきな忍著想抓住她衣領、撞千束腦袋的衝動。

　　雖然某種意義上自己還是很尊敬ＤＡ的人的，但自己可一點都不想要在這件事情上被拿來比較。

　　「那個、確實是我不好……」

　　「笨蛋！」

　　「哇啊！說了四遍了！對不起嘛！たき──」

 

　　突然靠近自己、擁抱住自己的體溫打斷了千束的求饒。

　　明明就隔著衣服，千束是感受不到たきな的體溫的，但卻有一股暖流傳了過來。

　　「笨蛋。」

　　「…嗯，對不起，たきな。」

　　那第五遍的笨蛋還有那緊抓著自己衣服不肯鬆開的雙手，都讓千束只想要好好地回抱著她。

　　「我勸妳最好不要以為可以輕易地擺脫我。」

　　「啊哈哈～真可怕呢～」

　　「…吶、千束。」

　　「嗯？」

　　「我喜歡妳。」

 

　　「嗯，我也是，喜歡妳，たきな。」

 

06

 

　　千束最近有很多的不滿，特別是她跟たきな已經確定關係且交往之後，たきな對待自己跟以前一模一樣，無論是公還是私都一樣，這點讓千束覺得非常的寂寞，甚至讓千束有點能理解之前たきな因為自己刻意裝作沒發現她的感情時的那種心情了。

　　──真的不開心，但是……

 

　　「千束，妳怎麼了嗎？」

 

　　たきな看著一個人窩在櫃檯角落位置嘆氣的千束，有些在意她是不是身體哪裡有問題，而靠了過去。

　　千束卻因為那張過度靠近自己的臉而有些心跳加速。

 

　　たきな她果然沒有刻意迴避卻也沒有太多的變化，雖然偶爾自己也會去偷親她或是捉弄她、調侃她，她也只會微微臉紅要自己不要再煩。

　　不會說想要更靠近一點、也不會抱怨自己跟別人靠太近、更不會像第一次那樣主動吻過來。

　　怎麼好像跟電影演的交往情況好像不太一樣？

　　電影果然沒有辦法拿來當參考嗎？

 

　　「千束？」

　　「沒、什麼，想點事情而已。」

　　「是嗎？沒事的話，那我們走吧，今天得要去做幼兒園的工作。」

　　「好──」

 

　　──姊姊我得到更多愛啊～たきな～

 

　　雖然只要說出來，たきな大概也不會吝嗇。

　　但總覺得自己說出來就輸了。

　　就是想要看到たきな自己主動一點。

　　結果還是只能自己煩惱。

 

　╳×

 

　　「千束姊姊！這個給妳！」

 

　　千束跟其他小朋友一起坐在地板上玩遊戲的時候，突然一個小男孩拿著一朵自己做的、有些歪斜卻很可愛的紅色紙花，她有點害羞地遞給了千束。

　　「哇～好可愛哦，這是什麼花？真的可以給我嗎？」

　　小男孩用力地點了點頭。

 

　　「媽媽說這個叫做玫瑰的花要給自己最喜歡的人，所以千束姊姊，等我長大了！妳可以跟我結婚嗎？！」

 

　　愣了一下之後千束笑了笑地決定要伸出手來接受那朵花，反正只是童言童語，這種時候說出拒絕的話根本就是給小朋友造成心理陰影吧。

　　「好──」

 

　　『好啊』，這兩個字沒有說完，突然就有一股力量抓住自己的衣領、將自己往後一扯，千束嚇了一跳地抬頭看著在自己上方、低下頭來跟自己對望的たきな。

　　她的距離拉得很近，近到千束都以為她要像初吻時那樣親上來。

 

　　──這裡可是幼兒園耶！不能教壞小朋友啊！

 

　　「不能跟千束姊姊結婚的，她不是一個正經的大人。」

　　但たきな只是擺千束推回了原位，然後相當嚴肅地對小男孩這樣說著。

　　「妳這什麼意思啊！」

　　「字面上的意思。」たきな將手放在小男孩肩膀上，語重心長地開口，「這世上還有很多很好的女孩子，不可以選這種姊姊。」

 

　　「たきな！」

 

　╳×

 

　　沒有開燈的房間，只能夠依賴從窗簾縫隙透過來的燈光跟月光看清四周，雖然已經在這黑暗的房間裡一陣子了，大致上是可以清楚地看到眼前的模樣，但對於たきな來說可能不要看得那麼清楚比較好。

　　那個強迫自己坐在她腿上、抱著自己的腰死都不願意放開、一直在傻笑的那個人。

　　「笑夠了沒啦！」たきな有點不開心地推著她的臉，但卻一動也不動，力氣真是大呢，「快放開我！」

　　「欸～不要～」

　　不斷亂動的身體也只是從背後擁抱變成了側身擁抱，那個不斷傻笑的臉反而看得更清楚了，讓たきな覺得更火大了。

 

　　「妳很煩耶！」

　　「但是～但是～たきな妳那麼可愛～妳居然對一個才五歲的小朋友吃醋～」

　　雖然不是很亮，但只要有一點光線就能夠讓千束看清たきな那脹紅的臉。

　　要她放開這樣子的たきな？想都別想。

 

　　「吵死了！」

 

　　たきな的不滿拉到了極限，終於決定出手揍這個可惡的傢伙，反正她就算被車撞了也會沒事，只是被自己揍一拳應該沒有關係才對的。

　　推著千束的右手改成了抓住她的肩膀後的衣料、左手用力地揮了過去──

 

　　「不行這樣啦～」

 

　　很輕易地就被抓住了手腕。

　　雖然這也是在預料之中。

　　不過這個行為也足夠讓千束知道自己有多生氣了吧，差不多要放開自己了吧。

 

　　「如果覺得這樣我就會放開，是不行的哦。」

 

　　緊握著自己手腕的手將自己拉了過去、被放到了頸後，那不再傻笑的表情還是帶著淡淡的笑容。

　少了調侃的笑容確實是讓たきな的怒氣減少了不少，但不代表她就不會繼續掙扎。

　　「所以不是說不行的嗎？」

　　用力地往自己的方向一拋，嚇得たきな反射性地抓住千束的衣服。

 

　　「真可愛。」

 

　　呢喃般的輕聲地說著，在たきな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千束嘴唇已經貼了上來。

　　柔軟、溫暖、舒服。

　　想要一直這樣吻下去。

　　但是自己的氧氣卻不夠，沒辦法讓那個吻在更長一些。

 

　　「たきな，要記得呼吸哦。」

　　千束輕聲地提醒著，たきな卻無法立刻反應過來她在說些什麼，但那壓在自己頸後的手掌和再一次親上來的吻都讓たきな沒有餘裕是思考這個問題。

　　「唔──」

 

　　呼吸，要記得呼吸。

　　腦袋漸漸混亂的たきな只能勉強在腦子裡反覆重複著千束的話。

　　可是連續不斷的吻和摸上自己耳朵的手、摩擦著耳垂的手指、都讓神經感到發麻，身體就像是變得越來越輕飄飄似的。

　　但那漸漸往下移動的手還是硬生生地拉回了たきな的理智。

 

　　「等、妳在摸哪──」

 

　　在自己的大腿上隨意撫摸著的那隻手的主人並沒有回答，只是又吻了上來，然後像是在遊玩般的用著嘴唇輕輕地在自己的嘴唇上碰著、摩擦著。

　　盯著自己雙眼看的那雙赤紅的瞳孔還是像把火一般，點燃了自己的每一根神經，讓身體敏感了起來，而燃燒而飄出的煙霧燻暈了自己的腦袋。

　　才會讓自己這般無力抵抗的吧。

 

　　「嗯、哈……」

 

　　一遍又一遍貼上來的嘴唇這次卻在距離不到一毫米的地方停了下來，たきな有些疑惑的正要張開眼時，碰著自己嘴唇的舌尖反而先讓身體顫抖了起來。

　　幾乎是沒有自覺的張開了嘴，才讓那靈巧的舌頭闖了進來。

 

　　「ちさ、唔──」

 

　　纏繞上來的舌頭打斷了發言，只用了一秒就讓たきな忘了自己剛剛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無法讓たきな忘記那在自己腿上隨意撫摸著的手掌，雖然她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襪子早就已經被脫掉這件事情。

　　「千束──！」

　　制服的皮帶環發出了喀喀作響的聲音讓たきな從熱吻中回過神來，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制服外衣的扣子早就已經全被解開了。

 

　　「啊……」

　　たきな雖然已經盡量很迅速地要摀住千束的眼睛，但那立刻就被束縛住的雙手果然還是代表著她已經看見了。

　　「たきな……」

　　那幾乎可以說是閃閃發光的眼神果然還是讓たきな忍不住咬牙才能壓制住從心底傳上來的羞恥感。

　　雖然急忙地拉著衣服但卻換來了更加邪惡的笑容。

 

　　「たきなちゃん～」

　　「是、是……？」

　　「這件內褲應該不是跟我一起買的對吧～」

 

　　明明幾乎只有一瞬間，而且可以看得到的縫隙也很小，眼睛好的人真的是很可惡。

　　老是看到一堆多餘的東西。

　　有夠讓人生氣的。

 

　　面對たきな的沉默不答，千束只是笑得更開心。

　　「たきなちゃん也終於知道了『到時候』的意思了呢～」

　　「吵死了！」

　　「是自己挑的嗎？為了我挑的嗎？居然選了藍紫色，也太色情了吧～」

　　「妳真的很煩耶！」

 

　　千束笑著一邊閃躲著脹紅臉的たきな的攻擊，一邊抱著她站了起來，突然的動作讓たきな本能地抓住千束。

　　她真的很想拿起槍來打爆千束的頭，讓她再也沒辦法露出這種壞笑，但仔細想想她應該是一點都不會怕。

 

　　「那要讓我好好欣賞哦。」

　　「欸？」

　　千束邁開的腳步讓たきな的心臟用力地撲通撲通地跳著。

　　「等──」

　　「嗯？」

　　「要、要去哪？！」

　　突然停下腳步，千束盯著たきな看了兩秒。

　　她都刻意自己買了這種不像她是為了工作而用的內衣，為什麼還要問自己這種問題呢？

　　千束雖然不太懂たきな到底是天真還是傲嬌，但還是很善良地決定要回答她。

 

　　「當然是去床上啊。」

 

 

07

 

　　「啊哈……」

 

　　強烈的刺激帶來的舒服感讓たきな有些恍惚，只能朦朧的視線盯著千束看。

　　而千束她一副快要哭的表情讓たきな心疼地吻了上去，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沒有衣服束縛的這個瞬間，千束毫無阻礙地能夠聽見たきな心跳的聲音，撲通撲通的，就像是一首美麗的樂曲一樣。

 

　　「たきな。」

　　「是？」

　　「我好幸福。」

　　たきな笑了笑，只可惜緊緊貼著自己胸口的千束沒能看見，所以たきな只能用力地抬起千束的頭，好讓她們倆能夠對望。

　　「我也是。」

　　千束露出了今天最燦爛的笑容。

　　「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永遠不分開。

 

　╳×

 

　　砰──

 

　　巨大的響聲讓千束回頭，那本來應該要打在自己背後的一槍卻沒有帶來任何痛覺，只帶來了劇烈的恐懼。

 

　　「たきな──！」

 

　　伸手抱這那倒下的人兒，她平時幾乎不會有變化的表情也忍不住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たきな！」

　　那身深藍色的制服滲出了血液漸漸地蓋過原本的色澤，甚至也沾紅了自己的掌心，也落在了地面上，成了一朵又一朵的花。

 

　　彼岸花。

 

　　『妳那種天真的做法，遲早會害死妳重要的人的。』

　　忘了是誰說過的那句話正狠狠地刺在自己每一根神經上。

 

　　「妳們都去死吧！」

　　伴隨著怒吼和槍擊聲，千束閃過的那個子彈這次卻劃傷了她的臉頰。

 

　　砰──

 

　　千束手中那把銀色的手槍不斷地晃動著。

　　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用過實彈打傷人了，敵人的血和たきな的血都像是在對著自己說『妳不是救世主，只不過是個死神罷了。』

 

　　「為什麼露出那種表情……？」

　　「たきな別說話、我、我現在就去找人來就妳──」趕緊按住那不斷流著血的地方。

　　「不用了，打到哪裡我自己很清楚……」

　　虛弱得快要聽不見的聲音、在變得蒼白的臉上不斷滲出的冷汗，以及那怎麼壓都無法停下來的血。

　　たきな自己很清楚，千束又何嘗不是？

 

　　「不會的，妳不會有事的！」

　　「所以說、妳為什麼那個表情……」

　　相較於千束慌亂和不斷掉下來的眼淚，たきな一副淡然的樣子，彷彿像是無所謂似的。

　　「妳說過妳不會離開我的！」

　　「…那、如果我死了……那就拿走我的心臟吧，這樣、我們就永遠會在一起了……」たきな露出虛弱的微笑。

　　「我才不要！我才不需要那種東西！我只想要妳活著！」

　　「…那就、太過分了呢……」

　　「我求妳別說了，事情不該這樣的……！」

　　自己那沒有鼓動的人工心臟，為什麼這種時候會吵到讓人想要弄壞它呢？

 

　　「妳忘了嗎…？」

　　千束的眼淚掉在了たきな那微微笑著的嘴角邊。

　　「神明、一直都是很隨性的啊……」

 

　　──那這次祂是不是也能夠給我們一樣的奇蹟？

 

　　可是たきな那漸漸闔上的眼皮，那再也無法看見的美麗紫色的瞳孔都只是如此地告訴千束。

　　有失必有得，也能說是……

 

　　有得必有失。

 

　╳×

 

　　「呀──！」

　　千束從床上驚醒過來，剛剛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感覺讓人有強烈的反胃感，但比起那股不適，千束還是選擇勉強自己慌亂地看向四周。

　　「たきな！たきな！」

 

　　「嗚…怎麼了嗎？」

　　躺在旁邊的たきな一臉睡臉惺忪地張開眼來，看著一臉驚恐盯著自己不斷掉眼淚的千束時嚇得立刻從床上起來。

　　「怎、怎麼了嗎？！ちさ──」

　　被用力地抱緊著，千束的指尖就像是要劃傷自己般地用力，讓たきな趕到了疼痛可是卻沒有要她住手，只是輕拍著千束的背。

 

　　「沒事，我在這裡。」

　　急促又錯亂的呼吸，在たきな的安撫下漸漸平穩了起來，那緊抱著自己的力氣也漸漸放鬆，卻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千束，妳怎麼了？」

　　「惡夢…做了一個很討厭的惡夢……」

　　看千束那樣慌亂地找著自己的模樣，たきな或多或少能夠猜到那個惡夢的內容了。

　　「那只是夢，什麼壞事都沒有發生。」

 

　　不斷地低語著，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安撫著千束。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對自己的死亡如此傷心，但如果現在立場換過來，自己肯定會比她更糟糕吧，估計無論做出些什麼，都不會奇怪。

 

　　「沒事了？」たきな一邊擦著千束的眼淚，一邊溫柔地問著。

　　千束沒有開口，只是搖著頭，然後抽了抽鼻子。

　　有如一個小孩般的樣子讓たきな忍不住笑了。

　　「才不好笑……」

　　「咳、抱歉。」

　　たきな捧著千束的臉，仔細地看著她哭紅的眼睛，憐惜般地親了上去。

 

　　「吶，たきな。」千束抹掉眼角的淚水後，認真地望著たきな。

　　「是？」

　　「我會保護妳，不會讓妳受到一絲的傷害，所以你可以永遠待在我身邊嗎？」一字一句，真切地說著。

　　「這算是求婚嗎？」

　　「對。」

　　「連戒指都沒有？」

 

　　意外的言語讓千束愣了一下，但是たきな那認真的表情好像是真的要自己拿出些什麼，可是自己還沒有準備那麼貴重的東西啊。

　　四周望了一下，像是發些了什麼好東西似的，千束伸手抓住床頭上的東西。

 

　　「我保證、會再給一個更好的、更正式的，現在就先用這個代替，可以嗎？」

　　たきな看著千束拿起她平常綁在頭髮上的紅色緞帶，一圈一圈地綁在自己左手無名指上，就像是要把她的心跟人都綁在自己身邊一樣。

 

　　卑微般的渴求聲還是沒有讓たきな立刻說好，安靜地對望的沉默讓千束感到非常非常的不安。

　　「其實我一點不需要什麼戒指，我只希望千束妳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那我就會永遠待在你的身邊。」

　　千束點了點頭，等待著たきな說出她的願望。

 

　　「更重視一點妳自己的生命，好嗎？」

 

　　たきな那泫然欲泣的表情才讓千束知道，自己多害怕她離開，那她就有多害怕自己離去。

　　當我們相愛而決定一起走下去的瞬間，生命就聯結在一起了。

　　只留對方活著，就真的是太過分的事情了呢。

 

　　「嗯，我答應妳，妳永遠待在我的身邊，我也會永遠陪著妳。」

　　「好。」

 

　　像是誓言般，落在了左手無名指那紅色緞帶上的兩人的眼淚，就如同誓言一般，束縛著對方。

　　直到一同度過那開滿著彼岸花的道路為止。

 

 

 

　　　　　　　　　　　　　　　　　　　　　　　　　　　　　　　　　　　完。

 

 

＊Jasminum sambac：茉莉花，花語是『你是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