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死於辭海中。

 

　　輕輕地敲了兩下木質的門，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小小地嘆了口氣之後打開，裡頭並沒有任何一個人。

 

　　「千束，該起床了──」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很耀眼．沒有關好的窗戶吹進來的風很舒服，窗簾也跟著微風在空中飛舞著，金黃色的光線落在那被掀起了一角的凌亂床鋪上，而床鋪上沒有應該待在那裡的人。

 

　　「たきな。」

　　在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讓たきな嚇了一大跳，雖然她並沒有尖叫，但是從那大大顫抖了一下的肩膀，千束就已經感受到了她驚嚇。

　　「啊、妳已經醒了啊……」那慌張的神情在一秒就恢復原來的模樣，「店長已經把早餐準備好了。」

　　「哦哦～」

　　「那我先過去了──」

 

　　就在たきな轉身的瞬間，千束抓住她的手腕。

　　「怎麼了嗎？」

　　たきな疑惑地看著那個若有所思的千束，但她只是露出平常的笑容。

　　「我是想問早餐吃什麼啦～」

　　「…等一下過去看不就知道了嗎？」為了這種無聊的問題把自己拉住這件事情讓たきな感到相當的無言以對，又不是小學生了。

　　「也是～」

　　「那我先過去了，妳也快點過來吧。」

　　「好～」

 

　　千束盯著たきな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轉角後，舉起手來看著自己剛剛抓住過她的那隻手。

 

　╳×

 

　　「クルミ。」

　　「嗯？」

 

　　難得的休假日卻沒有在外頭亂跑的千束讓クルミ感到很意外，但也沒有特別將視線從電腦螢幕上移到千束的臉上。

　　畢竟她每次有事情來找自己的時候，八成都不會是什麼正經事。

 

　　「今天たきな有點怪怪的。」

 

　　──真難得，今天居然是正經的那兩成。

　　クルミ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轉過去看那滿臉嚴肅的千束。

 

　　「たきな怎麼了嗎？」

　　「今天たきな就跟平常一樣來叫我起床。」

　　「妳是小學生嗎？每天要人家叫妳起床。」

　　「但是今天我很難得地早起了。」千束無視了クルミ的吐槽。

　　「原來妳知道那是很難得的事情啊。」但クルミ並不在乎會不會被無視。

　　「在我從洗手間回房間之後，看到了たきな站在我的房門前，一動也不動地盯著裡面看。」

　　「妳是不是放了什麼變態色情的東西被人家發現了？」

　　「我才沒有！妳安靜一點啦！」

　　「好好好～」クルミ摀住自己的嘴表示不會再說了。

 

　　「我也很好奇她在看什麼所以沒有立刻走過去，但是たきな她什麼也沒做，就只是一直盯著我的房間看，呆呆地站在那裡快要五分鐘。」

　　「……是喔。」

　　「之後我叫她，她卻像是突然回過神似的嚇了一大跳，然後我找了個理由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冷，而且心跳很快。」

　　那股冰涼似乎還殘留在手掌似的，讓千束不自覺地盯著自己的手看。

　　「今天也很難得說要去散步就一個人跑出去了，妳不覺得很奇怪嗎？」

 

　　就像是千束剛剛的命令一樣，クル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たきな今天很奇怪，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畢竟她今天可是把番茄醬塗在了吐司上吃的人，但是大家都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一臉恍惚的她。

　　現在終於知道原因了。

 

　　「妳那個表情就是在說妳知道為什麼了哦！クルミ！」

　　「我知道啊。」

　　「哦哦！真不愧是無所不知的walnut！」

　　千束一臉期待地看著クルミ，等著她告訴自己為什麼，但是クルミ只是一臉面無表情的模樣。

　　「我不告訴妳。」

　　「欸？！為什麼？！」

　　「妳可以去問本人啊，幹嘛跑來問我？」

　　「我又不知道她跑去哪裡了！」

　　「我可以幫妳找到她。」

　　「直接跟我說不是更快嗎？！」

 

　　面對千束不斷地搖晃自己的身體，クルミ只是皺起臉來摀著嘴，總覺得剛剛吃進去的早餐快要被搖出來似的，但堅決不妥協。

　　「幹嘛那麼不願意告訴我啊！」

　　看クルミ怎麼樣也不願意說，千束沒辦法只好停手。

　　「因為妳是…自作自受……」

　　クルミ現在其實不太想要說話，因為必須要努力地不讓胃裡的東西跟話一起跑出來，但千束一臉不理解的樣子讓她實在是無法繼續沉默下去。

　　「每次都是たきな在後面追妳，妳偶爾也應該要去當追人的那一個吧。」

 

　　實在是看不下去千束一臉懵懂的樣子，クルミ推著她的背、要把她趕出去。

　　「等等等等──」

　　「妳這個老是不用腦，總是先行動的傢伙，現在幹嘛這麼扭扭捏捏的啊？」

　　「妳這樣說的我好像是什麼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猩猩似的，也太過分了吧！」

　　「妳就是！給我滾出去！」

 

　　──咣！

 

　　千束一臉不滿地看著クルミ用力關上的門，嘆了口氣後想著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クルミ又打開了一個小縫。

　　「哦！改變心意決定要告訴我了嗎？」

　　「妳想得美。」

　　「欸……」

　　「我只是忘了說一句話。」

　　「嗯？」

 

　　「妳要是覺得我是那種沒有監視器跟網路就沒辦法查到妳的行蹤的笨駭客，妳就真的是太小看我了。」

 

　　──咣。

 

　　「欸、妳至少告訴我たきな在哪裡啊！」

　　「自己去找！」

 

　╳×

 

　　夕陽的橙色光線灑落在大海上，海面閃閃發光的樣子非常的美麗，吹來的風微微的很舒適，讓坐在石椅上的たきな忍不住閉上眼睛。

　　たきな並不怎麼喜歡這樣沒有目的性的悠哉時間，比起這樣悠閒地亂晃更喜歡多讀點書、多訓練身體或是槍擊技術等等的，再不然去思考咖啡店的經營方法或是跟クルミ學習股票也比較有意思。

 

　　──這是什麼中年歐吉桑的想法？

 

　　曾經被千束這樣狠狠地吐槽過。

　　所以通常一休假就會拉著自己到處亂跑，說要趁年輕的時候多出去走走才不會浪費人生。

　　那個想法明明才比較像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找到妳了。」

 

　　張開眼後看見了一身狼狽的千束，亂七八糟的金白色頭髮、流滿了汗的額頭跟臉頰、沾滿泥土的衣服、手腳上有還有一些擦傷，看的たきな都瞪大眼睛呆住了五秒左右。

　　「妳這是、…是Lilybell打過來了嗎？！」たきな嚇得站了起來。

　　「怎麼可能，那群人也沒有戶籍好嗎。」但千束只是一臉嫌棄地說著。

　　「那妳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又跟路上的小混混打架了嗎？」

　　「什麼叫做『又』！上次是明明是為了就被惡意搭訕的女生好嗎！而且那時候たきな妳也有打人啊！」

　　「我又沒有受傷。」

　　「我也沒有啊！」

 

　　たきな嘆了口氣、伸手把千束那歪得亂七八糟的頭髮緞帶解開來，開始幫她整理那凌亂的頭髮，千束也很乖巧的一動也不動。

　　千束的頭髮很柔順，總會讓人忍不住多摸一下，近乎白色的金髮就像是萬里晴空時的陽光，有時候確實會讓自己覺得有些耀眼到刺眼。

　　「たきな今天都去了哪裡？」

　　就在たきな拿出手帕來要幫千束擦汗的時候，她突然打破沉默地問著。

　　「沒有特別去哪裡，就是在街上散步。」

　　千束直直地盯著たきな，她看起來沒有說謊也沒有想要說謊的樣子，倒不如果也根本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

　　「クルミ給我的導航果然是騙人的……」

　　「什麼導航？」

　　「…沒什麼。」我晚點再去找她算帳。

 

　　たきな不能理解，但也沒有追問，只是收起手帕來。

　　「我們回去吧，妳身上的擦傷需要消毒一下。」

　　就在たきな轉身的瞬間，千束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跟早上不同的是她的手並不冰冷。

　　「千束？」たきな不解地回頭看著那盯著自己的手的千束。

　　「早上…たきな為什麼要盯著我的房間看？」

　　「……」

 

　　她總是這樣，想問什麼就直接講出來，根本不迂迴也不遮掩。

　　「…我只是在想妳去哪裡了。」

　　「有需要想到五分鐘嗎？那棟房子也沒多大，五分鐘內就能找到我了吧？」

　　「…我只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已。」

　　「たきな。」

　　抬頭看著たきな，她也直直著看向自己的瞳孔，千束揚起嘴角。

 

　　「妳學會說謊了呢。」

 

　　那有些憂傷的笑容讓たきな意識到千束為什麼抓著自己的手，尷尬地抽回自己的手來，羞愧、鬱悶和憤怒就像是炸彈般突然在たきな的心裡燃燒了起來。

 

　　「妳現在是把我當作犯人在質問嗎？」たきな的聲音像是咬牙切齒般低沉。

　　「我沒──」這讓千束確實感到一些不妙。

　　「這些都跟妳沒有關係吧。」

　　「怎麼會沒關──」

 

　　「在妳一聲不響、轉身就走的時候，妳有想過這跟妳有什麼關係嗎？！」

 

　　千束漸漸張大雙眼，因為她看見たきな的眼眶有淚水在打滾。

　　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看到她的眼淚，上一次還是她被DA拋棄的時候，而這次是……

 

　　──被我拋棄。

 

　　啊啊，在沒有我的那個房間，たきな她想起了我逃走時留下來的那個空蕩蕩的病房了嗎？

　　今天她在房門待了五分鐘，但那天呢？她在那個病房前待了多久？

　　クルミ說只要她想要就能找到我，但自己卻自由地度過了好幾個月，除了老師會這樣放任我以外，大概也只有たきな開口，クルミ跟ミズキ才會跟著那樣縱容我吧。

 

　　被弄壞的人工心臟和久違地感受到胸口的不適，都讓自己緊張地想要去藏起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所以只要自己消失，無論是死還是活肯定都不會讓人太難過吧。

　　而且說真的實在也不想要被看到那種狼狽的樣子，希望自己留在大家心裡的還是那個總是帶著笑容的自己。

 

　　但這確實有只是自私跟自我滿足，可是並沒有錯。

　　たきな她也從來沒有指責過這件事情，她只是問了為什麼，雖然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滿但還是接受了，所以我都以為她放下了。

 

　　可是她沒有。

　　たきな她被父母拋棄、被DA拋棄，最後被我拋棄。

　　想要她沒有一點陰影都很難吧。

 

　　「千束。」

 

　　聽到恢復冷靜的たきな的聲音，千束回過神來看向她。

　　「妳為什麼哭？」

　　「因為たきな妳也在哭啊。」

　　「我才沒有。」

　　たきな倔強地抹去眼角跟臉頰的眼淚，但是泛紅的眼角跟變重的鼻音都在暴露她說謊的方式有多笨拙。

 

　　她就是這樣，根本就不會說謊但只要暴露自己的懦弱就會嘴硬地說沒有，然後把自己藏起來一個人想辦法療傷。

　　讓我很想、很想，緊抱住她。

 

　　──而我也確實這麼做了。

 

　　「ちさ、と？」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緊抱過來的千束，讓たきな有些不知所措。

　　冷靜下來的她本來想要對自己突然的失控向千束道歉的，雖然看到她跟著自己哭的瞬間就忘光了。

　　「たきな。」

　　「是？」

　　千束稍微拉開一些距離，用自己的額頭抵住たきな的額頭，距離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對方的眼眶還帶著一點淚水。

　　讓たきな忍不住舉起手來抓住千束的衣襬。

 

　　「我們來做約定吧。」

　　「約定？」

　　「我答應妳一件事情，妳也答應我一件事情。」

　　「…妳想要我答應什麼？」

　　「不要隱瞞我也不要對我說謊。」

　　たきな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抓住千束衣襬的雙手更用力了一點。

 

　　「たきな呢？たきな的願望是什麼？」

　　「……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

　　「千束絕對會覺得很困擾的。」

　　「沒關係。」

　　「絕對會、很困擾的……」

　　「沒關係。」

　　儘管說了兩次沒關係，たきな卻還是不肯開口，只是眼神不斷地向著下方猶疑著，千束只好捧起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

 

　　「不、要離開我…永遠、不要離開我……」

 

　　那漂亮的紫色瞳孔在不斷地顫抖著，泛紅的眼眶又積起了淚水。

　　──真是糟糕，又讓她哭了，一直讓美少女這樣哭，自己還真是個罪人呢。

　　千束想著想著忍不住笑了。

 

　　「好，我答應妳。」

 

　╳×

 

　　「千束，起床了。」

 

　　一如往常早上窩在房間裡賴床的千束，讓たきな嘆了口氣後往床邊靠近，正打算伸手拍一拍那個賴床鬼時，卻反而被拉進了床鋪裡。

　　「妳在幹嘛啦！」

　　面對たきな生氣的質問，千束只是把たきな抱進懷裡不斷地笑著，向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子一樣。

　　たきな真的是拿她沒辦法。

 

　　「這是什麼？」

 

　　胡鬧了一番之後，たきな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東西，那是剛剛千束在對自己惡作劇時趁機帶上的。

　　「是信物。」

　　千束舉起手來讓たきな看見自己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金色手環。

　　「那個約定的？」

　　「對。」

 

　　たきな不斷地晃動著那個手環，一臉害羞又開心的樣子，讓千束又有點想要把她拉進被窩裡面好好地疼愛一番。

　　可是她卻突然一臉認真了起來。

 

　　「怎麼了嗎？」

　　「啊、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麼？」

　　被這樣一問後たきな不發一語地盯著千束，然後把轉動瞳孔地移開視線。

　　「たきな，這麼快就想要打破約定也太過分了吧？」千束不滿地瞇起眼來。

　　「唔、我…只是在想……」

 

　　「是不是應該要請クルミ在妳的手懷上裝上定位偵測器。」

　　「……妳這樣很可怕耶。」

 

　　「呀──！」

　　千束掀開棉被，又再一次把瀧奈拉進被窩。

　　「所以說不要這樣！」

　　「都已經送妳成對的手環了，妳也應該多相信我一點吧～」

　　無視著瀧奈的怒吼，千束一邊抱著瀧奈一邊用臉頰磨蹭著她的頭。

　　「妳的犯罪紀錄實在是太多了。」

　　「欸～」

　　「而且妳也還沒有跟我說過。」

　　「嗯？」

　　有些疑惑地看著瀧奈，她一臉平靜地直盯著自己的眼睛，這突然讓千束有點緊張，該不會是……

 

　　「我喜歡妳，千束。」

 

　　「啊！果然說出來了！」

　　千束突然脹紅著臉，這個出乎意料的反應讓瀧奈忍不住呆住。

　　「這是不能說的嗎？」

　　「這種話就應該要挑一個浪漫的時間才說的啊！借妳那麼多電影都看到哪裡去了！」

　　「妳、妳才是！要送定情物也應該要挑時機吧！哪有人一大早把人家拉進床鋪後隨便給的！」

　　「因為很害羞啊！」

　　「我講那句喜歡也很害羞啊！」

　　就在兩個人亂成一團，吵著到底哪邊比較不合理的時候，ミズキ突然破門進來。

 

　　「妳們兩個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要起床！給我出來吃早餐！」

 

　　吼完之後ミズキ突然沉默地看著在床鋪上衣衫不整的兩個人。

　　「妳、妳們……」

　　「ミズキ、等、不是妳想的那樣──」

 

　　「啊！這裡有兩個臭小鬼一大清早就在給我滾床！」ミズキ轉身向客廳的地方大吼著。

　　「才不是！不是！不是啦！」

　　「大家快來看啊！這兩個死小鬼恬不知恥的！」

　　「就說不是了！」

　　「快啊！來看啊！」

　　「ミズキ！妳吵死了！」

 

 

　　　　　　　　　　　　　　　　　　　　　　　　　　完

 

 

Gardenia jasminoides：梔子花，花語約定、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