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從小，我就很討厭一個人待在家裡。
樓下是店面，樓上就是家，還很小的時候待在店裡的話，父母親無論是端著熱飲還是餐點的時候總得多加顧慮我。
甚至連客人多的時候也得分心地看著我，試著幾次之後還是認為自己乖乖地待在樓上才是最好的。
但是樓上卻跟樓下成了兩個世界。
每當在那安靜的房間裡頭時，熱鬧的底下傳來的聲音更顯得自己有多寂寞。
每當風雨交加的日子到來時，總得自己一個人摀著耳朵面對那浩大的雷聲。
想要下樓幫忙樓下努力工作的父母，但是年幼無力的自己待在這裡才是對她們最好的幫助。
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晚上上樓的父母總會摸摸我的頭問著，今天過得好嗎？
就算一個人待在房間裡頭覺得寂寞、覺得害怕了，我也總是回答著，很好。
久了久了，到底是好還是不好，自己似乎都有點不太明白了。
長大後可以開始幫忙家裡之後，就很少一個人待在樓上的房間裡。
就算是已經鄰近考試的時間，也會選擇坐在咖啡廳的角落念書而不是選擇到樓上的房間念書。
每當一個人待在房間的時候，總會想起小時候的無力跟害怕，一點也不想要一個人待在房裡面。
而這件事情，我始終沒能跟父母或是與我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們說過。
我想這件事情，除了她以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道了。
╳×
房間的天花板，看起來很遙遠。
明明已經長大了，身體也比小的時候巨大了很多，但是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的時候卻還是覺得房間是那麼的寬敞。
四周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以外，什麼也聽不見，一切都安靜地讓人恐慌。
不小心發燒了，雖然並沒有咳嗽跟流鼻水的現象，喉嚨也不痛但偶爾會有點搔癢感。
不能在這個狀態下去店裡幫忙，也不能去參加樂團的練習，如果傳染給別人就不好了，但是已經睡了一整個早上的身體似乎暫時沒有要繼續入眠的反應，可是腦袋昏沉地連看書或是讀樂譜、學生會的資料，文字符號都像是戰爭一般地混亂。
就只能這樣子，靜靜地躺著。
躺著，開始想點什麼，好讓睡意可以上來、好讓自己可以不用在面對這種安靜。
掙扎到最後卻依然只能看著天花板。
突然間覺得疲勞過度而送到醫院的話，也比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靜養更好一點…什麼的，像這種事情，果然還是不該這麼想的吧。
不能再讓大家為我擔心成那樣子了……
＂叩叩。＂
房門被敲了兩下後並沒有立刻被打開來，敲門的人小聲地唸著我們名字後，就這樣子靜靜地等待著我的回應。
我心裡頭卻突然揚起了一種期待的喜悅而興奮地起身。
「請、請進！」
接著我允許的聲音，門把被轉動的聲音也打破這間房間的安寧。
「午安，つぐみさん，身體還好嗎？」
手上掛著大衣的紗夜さん一手拿著書包，另一手抓著吉他袋的背帶。
「午安，紗夜さん，已經沒事了。」
她沒有立刻回應，只是把東西放在小桌子附近然後直直地朝著自己的方向走過來、坐在床沿的地方。
那雙深邃的黃綠色瞳孔盯得令自己的背脊有些發涼。
「果然還在發燒。」
紗夜さん冰涼的手蓋在自己的額頭上時，涼涼的讓人覺得相當的舒服。
「對不起，但是沒有咳嗽也沒有流鼻水，應該是還好……」
「つぐみさん說的還好大概就是一般人的嚴重呢。」
「唔－－」
雖然自己確實認為沒有問題，但是就他人的標準來說，似乎不太一樣。
儘管經常被這樣子說，卻也無法感受到差異。
注意到突然語塞的我，紗夜さん只是輕輕地笑了笑後將那降低了我額溫的手改放在頭頂上。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撫摸著我的頭，明明剛剛一直睡不著的，卻漸漸有了想要閉上眼睛的感覺。
可是我現在卻不想輸個這個睡意。
「紗夜さん，練習沒問題嗎？」
「嗯，我是好好練習完之後才來的，不用擔心。」
「那就太好了。」
「不過可以收到つぐみさん傳來的訊息，我很開心呢。」
「…我花了兩個小時煩惱才寄出去的……」
在盯著天花板發呆的前兩個小時，盯著自己打好的句子發呆了好久，才深深地吸了口氣、按下傳送。
「已經三個禮拜了，還不能習慣嗎？」紗夜さん有些失笑。
「紗夜さん也、還不習慣吧？」
「…是呢，果然還是得常做才能習慣呢。」
「那麼……」
紗夜さん的手從頭上往下滑動，經過臉頰後捧著我的臉，剛剛那隻手帶來的搔癢感還在臉頰邊鼓動著表面肌膚的神經。
「つぐみさん現在想要怎麼做呢？」
「…我……」輕輕地吞嚥了一下唾液，感覺喉嚨有些乾燥。
紗夜さん沒有說話，只是等待著我繼續開口。
「可以、陪我一起睡覺嗎？」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不過在那之前，要先補充水分、吃點東西再吃藥，還要貼上冰涼貼才行。」
突然變回認真的表情後立刻在把剛剛所說的東西一一擺在桌面上。
看著如此認真的紗夜さん，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冰、！」
冰涼貼貼到額頭上時涼涼的感覺，就像是剛剛紗夜さん的手一樣，將自己過多的溫度都帶走。
「那該好好休息了。」紗夜さん稍微整理過自己用過的東西，雖然覺得對她有點抱歉，但是內心卻相當的溫暖。
我看著站起身的紗夜さん，緩緩地將自己的位置往裡頭縮、拉開著棉被等待著她。
躺在旁邊的紗夜さん替自己拉好棉被後並沒有完全躺下，而是一手撐著頭、另一手輕輕地拍著自己身上的棉被。
感覺就像是小時候感冒，媽媽在哄自己入睡似的。
「紗夜さん。」
「嗯？」
「可以抱著嗎？」
「嗯，可以哦。」
「謝謝妳。」
躺在枕頭上的紗夜さん、躺在她手臂上的我，又進入了這個安靜的時間裡頭，只是比剛剛多了一個人的呼吸就足以打破所有的寂寞了。
紗夜さん沒有像小時候的媽媽那樣在自己的耳邊輕哼著搖籃曲，可是她的心跳聲卻一點一滴地帶著我進入夢境當中。
╳×
而這一切，並不是名為愛所導致的舉動。
不是愛情，當然也不是交往後的親密舉止，真要說為什麼可以得到她的關心和溫柔呢？
那是因為－－
我剛好擁有著和她相同形狀的傷口罷了。
02
那天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在距離商店街最近的那一個公園，小的時候經常會跟蘭ちゃん她們一起去，在那裡也會有其他的小孩子，因為年齡相近大家都是玩在一起的。
而我卻經常掉隊。
『跟つぐみ一組很容易輸耶。』
『因為つぐちゃん跑得不快嘛。』
『下次找別人一組怎麼樣？』
偶爾會聽到這種話。
蘭ちゃん她們雖然會顧慮我而依然選擇跟我同一隊，也會在有勝負的遊戲中盡量得到優勝好讓其他人知道贏不了並不是誰的問題。
但我卻始終認為我是個拖油瓶。
可以開始在店面幫忙後就不怎麼去公園玩耍，逐漸長大的我們也慢慢地脫離那一個公園。
後來的我，雖然跟大家在一起的時候非常開心，但是偶爾也會突然想起小時候一起玩的事情，總是在公園裡頭奔跑的我們，明明是我們，卻只有我一個人在後頭。
最後的那一個地方。
每當那個時候就會突然間有一種感覺。
我們明明就在一起，但是我們之間卻隔了一段距離。
不是她們不往後，也不是我不往前，無論我們往前或往後，那段距離就像是無法跨過去的鴻溝，我只能在後面看著她們，而她們……
沒有發現，我在後頭。
而我不知道為什麼的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著她們。
等待著，她們是不是會轉過頭、發現我。
一次又一次的，我就只是等待著。
『つぐみさん。』
但是最後發現我的那個人，並不是我的青梅竹馬們，而是紗夜さん。
她拉住了我的手，我的雙腳也開始移動。
只是行走的並不是她們前往的那個地方。
我想起經常會有人這樣對我說。
『有著十年以上的青梅竹馬真的很厲害呢！肯定不管做什麼都不需要言語就可以知道的吧！』…的，這樣說著。
當然對於自己優秀的青梅竹馬們，自己確實抱持著非常驕傲的心態。
但是似乎有很多人誤會了，青梅竹馬其實並沒有那麼厲害的心電感應。
雖然大家的習慣都互相了解，但是只說『那個東西』、『之前那件事』、『某個誰』等等的，也並不是每一次都可以知道對方在指些什麼的。
所以更別說是，要真正地了解對方心裡的想法了。
沒有相同傷口的人，是不會知道那種痛覺的。
忘了從哪本書上看到或是聽見誰說過了。
這句話確實很貼切，貼切地令我緊握著那對我伸出的手。
『妳一直都很寂寞對吧？』
『…紗夜さん，指的是什麼……？』
『比如說，明明就和美竹さん她們在一起卻會突然間覺得自己是一個人，明明在一起卻感到相當的孤單，或是在舞台上，明明是那麼吵鬧但是就是會有一瞬間四周的聲音全都消失，彷彿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紗夜さん……』
『嗯？』
『妳為什麼會知道呢？』
『因為我也跟妳一樣。』她輕輕地微笑著。
『我們、是同類呢。』
╳×
在學生會處理完公務後已經是五點半快要六點的時間了。
跟著在剛好結束社團活動的ひまりちゃん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時，腦中又想起了前幾天的事情。
『我們、是同類呢。』
同類。
紗夜さん確實是這樣子說的。
不過，像紗夜さん那樣子的人也會覺得很孤單嗎？
「啊，是Roselia呢！」
本來還在講今天發生各種有趣的事情的ひまりちゃん突然指著隔著馬路的另一頭。
走在最前方的友希那前輩正在跟リサ前輩聊天，後頭跟著很開心地拉著燐子さん講話的あこちゃん，最後是背著吉他的紗夜さん。
微微地垂著眼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又像是什麼也沒想的紗夜さん只是一直沉默地走在後頭。
沒有望向四周也沒有也沒有看著前方，垂著的眼也不是盯著地板，就只是不知道在看著什麼，明明平時的紗夜さん總是直直地望著正前方地走路的。
然後，她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著天空。
那個動作就像是我在找著第一個星星的樣子。
一開始只是神遊地看著天空，然後在天空的某個角落看見了第一顆出現的星星。
那麼廣闊的天空居然只有一顆星星，它肯定很寂寞吧，忍不住這樣子想著。
就跟當下的自己一樣寂寞，所以總是忍不住在天空變暗的時候抬頭尋找著。
想到自己一個人是這麼的寂寞，就不想讓它也這麼寂寞，至少發現到它的我或多或少也能消除這種孤單吧。
同類。
我們，都是同類呢。
「對不起，ひまりちゃん，我有事先走了！」
「欸、等等！つぐ－－！」
如果我們都覺得很孤單的話，是不是……
是不是在一起就可以，就可以抵擋住這種寂寞了？
我如此想著，上前握住她的手。
03
我們看似相反卻相似，一樣都掩飾著相同的傷口。
所以我們約好了，相同的我們在對方面前就不要再隱藏自己。
至少，我們能有一個可以依賴的對象也好。
雖然已經這樣約定好了，但是其實生活並沒有什麼改變，就跟平時一樣忙碌。
只是偶爾突然又出現了難以忍受的寂寞時不用強迫自己忍耐著，就算逞強地說沒事的也會直接被識破、突如其來的空虛感會被對方包容。
很奇怪呢，我們明明才認識不久，卻像是不需要言語也可以理解對方似的。
『努力久了，還是會累的，只是逞強變成了習慣，就連喘息都不被自己允許。』
紗夜さん這麼說之後，我確實也有想過，也許是因為我們都太習慣逞強，有時候甚至不知道這樣子的行為是一種逞強，所以我們的相遇是為了讓彼此放鬆一點，就像是在點心教室說過的那樣，我們應該要學會放鬆，只是習慣讓我們學不會。
所以我們需要彼此，來成為對方的依靠、互相慰藉、適度放鬆。
可是我們本來就有很多自己得做的事情，雖然一旦有機會我們就會互相陪伴，但是在繁忙之時，空虛感和寂寞就會隨著無法見面的時間開始累積、膨脹起來。
最後我們發現，只是陪伴漸漸無法在我們能夠見面的短時間中完全消除掉這種負面情緒，所以我們只好想了別的方法。
那時候不擅這種事情的我們，除了陪伴以外，只知道體溫可以消除寂寞。
所以我們開始牽手、擁抱。
希望自己微薄的體溫能夠給對方溫暖。
╳×
張開眼睛的時候，環抱著的是自己的棉被，又閉上眼睛，想讓感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而有些混亂的腦袋稍微冷靜下來。
在張開眼睛的時候才注意到自己放在腦袋邊的手握著另一隻手，沿著那隻手往上一看，手的主人坐在自己的旁邊看著音樂雜誌，一隻手翻著書頁、一隻手牽著我。
從來沒有想過，這經常令自己感到寂寞的房間，居然也能夠讓人如此安心。
「つぐみさん？」
似乎是因為自己稍微用力地握住紗夜さん的手而讓她注意到我已經醒來了。
「還好嗎？想要喝水嗎？」
乾燥而發出不聲音，我沒有回答只是點點了頭。
紗夜さん了解了之後站起身要幫我準備水杯而鬆開手時，我卻慌亂地緊握著她的手。
「沒事的，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她那種像是在哄小孩的語氣，讓我忍不住有些害臊地趕快放手。
看著那為了自己繁忙的背影，我經常會這樣子想著。
我到底為什麼可以得到她的溫柔呢？
我有資格可以得到她的體貼嗎？
或是……
我真的可以、喜歡她嗎？
「つぐみさん，我扶妳起來吧。」
「謝謝。」
紗夜さん一直以來都對我很溫柔、非常的溫柔。
我也知道那並不是因為她喜歡我。
但是我卻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她了。
04
「紗夜さん！讓妳久等了！」
小跑步地到約好的地點，注意到自己的紗夜さん收起了正在看的書。
「不，我也才剛到而已。」
總是這麼說的紗夜さん一定會在約好的時間前三十分鐘之前就到，所以我也會提早到，可是從來沒有一次比她早到。
「那我們走吧。」
「好的。」
我們一同出門的機會其實並不多，如果不是有特別的目的的話，基本上待在室內的機率比較高一些，比如說在店裡幫忙時紗夜さん會來當客人、一起待在房裡或是圖書館念書、一起去練習室練習等等的。
到外頭大多也是去樂器行、雜貨店或是書店，沒有目的的在路上閒晃之類的事情，一次也沒有做過。
「嗯…」
盯著書架上滿排的參考書，眾多的出版社的版本，光看一點內容其實感受不太出來到底哪一本比較好。
「つぐみさん是要買參考書嗎？」從雜誌書拿著最新一期的音樂雜誌的紗夜さん靠了過來。
「是的，因為上次考試的成績不是很理想……」想起上看到考卷上的成績就有點失落。
「這樣的話，我建議買這一間出版社的，整理得很清楚，數學的話就選這一間，裡頭有不少練習題可以練習。」
「數學果然要多練習比較好對吧？高中的數學比國中的時候要難得很多，所以覺得非常困難呢……」
「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可以教妳。」
「那、那樣不好吧……」
「沒有那種事情，教妳的時候我也可以複習之前的課程，對之後的考試也會有幫助的。」
「那、就拜託紗夜さん了！」
「沒問題。」
「那麼做為謝禮，我想帶紗夜さん去一個地方。」
「嗯？」
╳×
桌面上擺著一個分成了三等份的盤子，上頭分別是撒著梅粉、海苔粉跟玫瑰鹽的薯條。
看著紗夜さん面無表情但是眼神卻閃閃發光的模樣，無論看過幾次都會覺得很可愛。
「這間店是ひまりちゃん告訴我的。」
「上原さん嗎…？」
「嗯，ひまりちゃん對這些事情很了解呢，對維持健康跟身材的事情也很了解哦！」
「但是上次宇田川さん說上原さん最近在減肥。」
「這個嘛……」
「雖然很了解但是做不到呢。」
「啊哈哈…總、總之趕快吃吧，紗夜さん說過剛炸起來的薯條是最好吃的吧。」
「…嗯。」
看著紗夜さん一臉看起來很開心地吃著薯條時，總會不禁想起當初說好在對方面前要坦率的時候，第一次聽見紗夜さん的願望。
『那個、つぐみさん……』
外套的衣角被旁邊停下腳步的紗夜さん拉著。
她並沒有收回拉著我外套的手，而是有些尷尬又害羞地看了一眼旁邊。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附近的店家外頭貼著新的菜單，薯條上面撒著綠色的粉末，就旁邊的文字來看應該是芥末粉之類的東西。
『紗夜さん…想要吃嗎？』
『是、的…我想吃……』
那時候滿臉潮紅的紗夜さん，到現在還是令人難以忘懷。
第一次知道她喜歡速食的時候，就跟第一次紗夜さん來到點心教室一樣，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紗夜さん看起來就像是喜歡營養均衡的餐點，甚至連點餐時都會算好熱量之類的類型。
和她同個樂團的大家好像或多或少有發現，但是リサ前輩卻說紗夜さん總是打死也不承認。
因此只會在我面前露出這副模樣的時候，我內心裡頭出現了有一種不應該存在的優越感。
「つぐみさん？」
「啊、是？」
「妳從剛剛就一直盯著我看，難道我臉上有沾到什麼嗎？」
「不，只是看著紗夜さん就會覺得薯條很好吃呢。」
「…請不要開我的玩笑……」
撇過頭的紗夜さん似乎想要避免被我看見她臉紅的樣子，但是耳根子紅起來的地方倒是一目瞭然。
－－果然，非常可愛呢。
╳×
回家的路上，走在熟悉的街道，一直沿著那條街就能夠看見一個公園。
小時候經常會去的那個公園。
「紗夜さん。」
「是？」
「可以、牽著手嗎？」
跟著停下腳步的我，紗夜さん也停了下來，然後一句話也沒有說的牽起我的手。
當紗夜さん向前邁步，我也因為牽著手的關係跟著開始走。
「在這裡有什麼不好的回憶嗎？」
「…嗯、有點……」
「這樣啊…我小時候在這個公園裡也有不太好的回憶呢。」
「紗夜さん也是嗎？」
「嗯，小時候經常跟日菜在這個公園盪鞦韆，日菜每次都能夠盪到讓人覺得危險的高度，明明就很危險，但是我卻為此感到相當的羨慕，為什麼我就辦不到呢？…之類的。」
「紗夜さん……」拉住牽在一起的手，讓她停下來。
「つぐみさん？」
「跟つぐちゃん一組的話常常會輸呢。」
「欸？」
「小時候偶爾會聽見其他一起玩的小孩子這麼說，因為我不太擅長運動，所以每一次都會變成同組的累贅，那時候只有巴ちゃん她們自願跟我同一組，也會很努力地想要幫我證明不是跟我同一組就一定會輸，可是、其實我……」
突然間，想說的話就像是卡在喉嚨的魚刺一樣，吞不進去也吐不出來。
紗夜さん並沒有安靜地等待我說出來，而是靠近我讓我可以枕在她的肩膀上，牽著我的那隻大手緊握著我，我也緊握著她。
我們其實不會在家裡以外的地方擁抱，如果只是牽手還能夠解釋，但是擁抱被人看到的話，我們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明這段關係。
該說是很要好的朋友？互相扶持的對象？心靈的支柱？這些好像都不符合我們之間的關係，因此別被任何人發現才是最好的。
而紗夜さん至於為什麼還是那麼做的原因，大概是發現我快要哭了的關係吧。
「啊勒？つぐ？」
突然間聽見熟悉的聲音嚇得我拉開跟紗夜さん的距離。
一抬頭果然就看見自己的青梅竹馬們站在距離不到十公尺的地方盯著這邊看。
－－怎、怎麼辦？被看到了、要說什麼才好？要怎麼解釋才對？要－－
和紗夜さん握在一起的手被她緊緊握住，抬頭看了紗夜さん一眼，她的目光放在蘭ちゃん她們身上。
明明就沒有看著我這邊，卻有一種在跟我說別擔心的感覺。
「喂、妳對つぐみ做了什麼？」
「蘭、蘭ちゃん！不是這樣－－」
話沒能說完，紗夜さん往前站了一步跟殺氣騰騰走過來的蘭ちゃん互望著，還把自己拉到了身後。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妳敢對つぐみ做什麼，我絕對不會放過妳的。」
「嘛嘛！蘭，妳稍微冷靜一點。」靠過來的巴ちゃん抓住了蘭ちゃん的肩膀。
「巴、這有什麼好冷靜的啊！」
「因為……」
巴ちゃん看了一眼旁邊的ひまりちゃん，似乎注意到巴ちゃん的視線，ひまりちゃん稍微點了點頭後，頻頻地看向這裡，好像想說些什麼又說不出口似的。
「吶…つぐ、妳是在跟紗夜さん交往嗎？」
最後ひまりちゃん看著我然後問了我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欸？！我、我們、我跟紗夜さん－－」
雖然我們的舉動看起來很像是在交往沒有錯，但是其實根本就沒有。
可是如果說沒有的話一定會問我們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我們現在的關係到底該怎麼解釋才是最好的？
我們牽手、擁抱、互相安慰，但是卻沒有在交往，不會有人可以接受這種說法的吧？
－－怎、怎麼辦－－
「是的，我現在正在跟つぐみさん交往。」
我驚訝地抬頭看著紗夜さん，她的目光依然直視著我的青梅竹馬們。
「つ、つぐみ！真的嗎？！」
面對蘭驚訝的疑問還有其他人訝異的目光，我緊張地看著她們又抬頭看了一眼紗夜さん。
和紗夜さん那雙綠黃色的瞳孔對望了一眼的話，最後還是忍不住這樣說了。
「嗯、是真的。」
在最不應該說謊的事情上。
我……
撒謊了。
05
「等、つぐみ！妳為什麼不跟我們說？！」
「那個、這是因為…因為－－」
「因為つぐみさん覺得很害羞，而且…這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關係。」
聽見紗夜さん的說明後，愣了一下後沉默下來的大家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
「如果沒事的話，我們還有事情要先走了。」
「等等。」
正打算先帶我離開的紗夜さん被蘭ちゃん抓住的手臂。
「蘭、蘭ちゃん－－」
「妳…如果敢讓つぐみ難過的話，我們一定不會放過妳的。」
「…我會銘記在心的。」
紗夜さん牽著我的手離開時，我轉頭看著大家。
「下次我會好好跟大家解釋的！」
為了讓大家安心，我這麼說著，她們點了點頭時我卻想著……
謊言，非得用更多謊言才能掩蓋得住。
跟著紗夜さん一起離開的時候，我轉過頭看著後方。
我離那個公園越來越遠，也離我的青梅竹馬們……
越來越遠。
╳×
「紗夜さん對不起……」
「つぐみさん有什麼需要道歉的事情嗎？」
「剛剛、讓妳為我說謊了……」
「つぐみさん不也常常這樣嗎？」
「我？」
「是的，像是…『我沒事』、『沒問題的』、『我沒有在勉強』之類的，對吧？」
「…紗夜さん有時候、有點壞心……」
紗夜卻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笑了起來。
「沒關係的，剛剛我也只是認為，我們之間的關係用這個說法來解釋是最適合的，用交往來解釋的話不僅很貼切，而且也不會讓她們過問太多事情的，她們應該不太會懷疑才對，只不過……」
「不過？」
「如果つぐみさん有喜歡的人的話，這樣對妳來說就不太好意思了，抱歉，剛剛沒有想到這件事情，妳很困擾對吧？」
「不、沒關係的！我不會覺得困擾的！完全不會！」
「那就太好了。」
「那、紗夜さん呢？…會困擾嗎？」
「我也沒關係，我並沒有心儀的對象。」
回家的路上，我們依然牽著手但是我並沒有與紗夜さん肩並肩著走。
距離她大約一步遠的位置，這個角度勉強可以看見她的側臉。
腦中又忍不住回想起剛剛的事情。
在那個漫天大謊中，唯一最真實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不會覺得困擾。
不會困擾。
是真的，倒不如說這個謊言，讓自己的心裡面得相當充實。
知道了紗夜さん也沒有喜歡的人，也讓自己莫名地感到放心。
意外的，讓人相當安心。
異常安心。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開始脫離常軌，逐漸地變成了一個討人厭的人了。
╳×
「像這種題目比較複雜，如果只用這個公式的話會花上很多時間，所以要先用這個公式算出來之後再用這邊這個公式，就可以用比較短的時間得到答案了。」
「像這樣子，然後再這樣……」
「對，沒錯。」
「算出來了！」
「太好了呢。」
放下筆，仔細地又看一次剛剛的算法，加強一下記憶。
卻注意到了旁邊的人喝了口咖啡後卻仍然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覺。
「紗夜さん，妳很睏嗎？」
「稍微有點…昨天練習吉他完之後還看了樂譜，順便又複習了一次今天考試的內容。」
「這樣啊…對不起，還讓妳來教我念書，其實我們可以改時間的。」
「不、約好的就不能反悔，而且今天這個時間還是我約的。」
「那…還是妳要不要睡一下？我的床借妳睡。」
「不，這樣－－」
「剛好我想要練習一下題目，上次紗夜さん推薦我的參考書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呢。」
「つぐみさん－－」
「紗夜さん先睡一下，我寫完之後會叫醒妳的，如果有不懂的地方馬上就可以問了。」
「……我知道了。」
紗夜さん總算被我說服，乖乖地躺在床舖上。
「寫完一定要叫醒我哦。」
好像被看穿了我會讓她睡到自然醒的想法。
「是，我知道了。」
看著躺在床上的紗夜さん慢慢地闔上眼睛，發出細微的呼吸聲後我才開始動筆算著剛剛紗夜さん教過的類似的題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複習過，還是紗夜さん教得太好了，滿滿四頁的數學題目居然一題又一題簡單地就解開來，簡答解得在太順手了，不知不覺整個人都沉溺在其中了。
「嗯～」
往上伸個懶腰，彎曲了一段時間背部有點累，也許我該跟紗夜さん學學，她無論是走路或是坐著總是抬頭挺胸的，還是說我也應該去學一下武道相關的運動？
不過自己的運動實在不行呢……
「過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嗎？」
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後，轉頭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兒，沉溺在睡夢之中似乎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盯著看時，雖然覺得這樣子不太好，但是還是忍不住靠近、坐在床邊看著她的睡臉。
－－紗夜さん睡覺的時候，是這樣子的表情啊……
「唔、……」
－－糟糕、是不是吵醒她了？！
「嗯……」
沒有張開眼睛，但是本來面無表情的臉，突然皺起了眉頭。
就像是在做惡夢一般。
輕輕地將指尖放在她皺起的眉間上，用著極盡所能最溫柔的力氣順時針的轉動著。
一點也好，如果這樣子就能夠讓她放鬆一點的話就好了。
雖然我們會互相安慰著，但是平常她背負的東西，自己其實根本沒有辦法幫忙分擔，所以至少睡覺的時候，希望她能夠放鬆一點。
「…つぐみさん……」
突然叫了自己的名字，嚇得手趕快收回來，但是紗夜さん的眼睛卻沒有睜開，呼吸持續緩慢地運作著。
－－夢、話嗎？
意識到她在夢中呼喊著自己的名字時眉頭緩緩地舒展開來。
那我是否可以認為，這樣子的我也能成為妳心裡的支柱，甚至更特別的存在？
這樣的我，也可以抱持著這樣子的期望嗎？
「つぐみさん……」
這第二聲的呼喚，似乎也喚起我那不應該浮上水面漆黑的慾望。
衝動，總是驅使著我往前，結果有好、有壞，卻沒有一次，比這一次更糟的了。
也許再過個十幾、二十年，甚至更久，我也依然會為此感到後悔的吧。
也會對於此刻我心裡頭得到的滿足感到無比的羞愧。
因為我，吻了她。
最不應該說的謊。
最不應該做的事。
犯下了這兩種罪的我，究竟會受怎麼懲罰呢？
06
從小，我就過著有如教課書般的生活。
早睡早起、按表操課，照個規定好的方式把事情做好，因為那是我唯一可以得到讚美的時間。
想要被認同的凡人，跟那些特別的人不一樣，就只能像這樣子死命掙扎著。
天才是特別的，打從一出生開始就是這樣定好的。
就算是違反規定、屢次遲到，甚至是一再糾正後也沒改善，也依舊可以被再三的原諒。
沒有為什麼，因為她們是『特別的』。
平常時累積的所作所為，是比不上累積起來的獎牌、獎狀的。
無論是誰都只會注意到那些看得見的東西。
而我卻只能總是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讚賞而努力地緊抓著看不見的規定。
『真是個好孩子呢。』
然而可以得到的確也只是這樣短短的一句。
當我終於知道無論做些什麼都是白費力氣時，我已經習慣把自己塞在規則的框框之中，完全無法掙脫。
就算想要放棄也沒有辦法，如果不繼續那麼做的話就像是將以前的努力全盤否定似的。
因此我持續地做著無謂的抵抗。
但是，卻有那麼一次，我背棄了訂好的規則，也就只有那麼一次。
『つぐみさん。』
看見那總是帶著溫和笑容的人在人群中卻一瞬間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跟她四周的人的笑容呈現了完美的對比。
那種熟悉的感覺，我似乎也在那裡感受到過，因此在我意識到的時候，我的手，就已經握住她的手了。
溫柔的人、努力的人、在泥淖中死命掙扎的人。
為什麼就沒有人看見她在大聲地吶喊著她的寂寞、不安、痛苦呢？
為什麼放任她繼續這樣苛責自己呢？
我們，都是凡人。
被優秀的人圍繞著的凡人。
在沼澤中掙扎地想要回到水面，但是最後卻只會沉入底部，漸漸失去氧氣、失去心跳、失去自己。
在寂寞之中漸漸地被淹死的凡人。
所以我忍不住，牽住了她的手。
無論什麼時候回想起來，這都不像是我會做的事情。
但是如果時間可以倒流的話，我也肯定也會在牽住她的手的。
只是我永遠沒有預想到，本來是想要安慰她的我居然也感到了慰藉。
和在她一起的時間裡，完全不會感受到焦躁不安的感覺，反而會相當安心。
就算被她知道了自己也有跟形象完全不一樣的另一面，她也不會嘲笑只會溫柔地接受著。
擁抱著她或是被她擁抱的瞬間，平常累積的負面情緒都會在一瞬間消失。
打從關係變好的那一天開始，雖然就已經知道我們很相似了，卻沒有想到居然契合到這種地步。
彷彿我所有的痛苦她都可以理解，她感受到的不安我都了解。
因此那時候對つぐみさん的青梅竹馬們所說的那個謊言，可以讓我們的關係一直維持下去的話，我也覺得這樣子並不壞。
雖然我們之間並不存在著那樣的感情，但是如果能讓她一直陪在我身邊的話……
對於不該有這樣想法的自己感到卑劣卻又想要緊抓著。
這樣扭曲的關係似乎也讓我整個人都扭曲了起來。
╳×
「紗夜さん，該醒來了哦。」
因為身體被搖晃著而張開了眼睛。
「唔…つぐみさん……我睡了多久？」
「大概一個半小時左右。」
「一個半小時嗎…？妳寫好了嗎？」
「是的，不過有幾題還是算得不太好，想要請妳幫我看一下。」
「我知道了。」
坐回一開始的位置上，本來應該已經空了的咖啡杯卻變成了一杯從沒有人喝過的模樣。
「咖啡……」
「嗯？啊…我剛剛下去重泡了一杯，想說剛醒來應該會想喝點甜的東西。」
加了牛奶跟焦糖的焦糖拿鐵咖啡散發著甜甜的香味，卻是讓精神變得好了一些。
「謝謝妳。」
「不會！我才應該要謝謝紗夜さん！」
無論何時、因為什麼而向她道謝時，她總是回答一樣的內容，因此我也學會在她向自己道謝的時候對她笑著。
「那我們開始算吧。」
「好的！」
╳×
在離開了羽澤咖啡廳之後，一個人走在變暗的街道上，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空，變成深藍色的天空上沒有任何一顆星星。
這種時候總是一顆星星也沒有呢。
該怎麼做才好呢？
我一邊想著，一邊摸著自己的嘴唇。
07
我在那天，發現了つぐみさん對我產生了愛慕。
但是接連了好幾天的相處，她並未對我有任何過多的親密舉動，也並未因此而疏遠我。
原來如此。
只要繼續裝作不知道的話，這個關係就能一直持續下去。
不太會隱藏自己想法的つぐみさん，都若無其事到這樣子了，肯定不打算讓我發現的吧。
所以我也當作那件事情沒有發生，我們的關係就不會有結束的一天。
我們仍然可以溫柔地對待彼此、互相安撫對方的急躁、消除這難受的寂寞。
只要不說，就不會有任何改變。
╳×
「今井さん，臉，很噁心。」
停下了練習吉他的手，看著旁邊的人。
「紗夜！好過分！」
無視著她對自己的抱怨。
自己也不是突然之間想要對別人口出惡言。
只是提早到了練習室就是想要練習的吧，但是今井さん卻只是背著貝斯、拿著一個小小的吊飾的傻笑著。
如果還只是這樣子的話自己也不會說些什麼，可是她不時的發出奇怪笑聲會打擾到自己。
「妳已經拿到湊さん送的那個吊飾快一個禮拜了吧，到底要開心多久？」
「因為、友希那很少送我東西嘛！而且才五天！」
「次數再怎麼少，五天未免也太久了。」
「收到喜歡的戀人送的東西本來就會這樣的嘛！」
我愣愣地看著今井さん，她也似乎發現自己剛剛暴露了不該說出來的事情一般，慌張地摀住嘴，但是根本就來不及。
「抱、抱歉…友希那說擔心大家會太在意而影響練習，所以我們還在想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跟大家報備，雖然我們已經交往了兩個禮拜了，但還是說不出口…不好意思嚇到妳了……」
「不、那倒是沒關係，倒不如說我比較驚訝的是……」
「嗯？」
「我以為妳們早就已經交往很久了。」
「欸？」
「我想宇田川さん和白金さん應該也是這樣子想的。」
「沒、沒有這種事情吧？！」
「啊、リサね跟紗夜さん已經到了啊！りんりん也快點！」
突然打開了門的宇田川さん對著外頭用力地揮著手。
「あ、あこちゃん…等等……」
「剛好她們來了，今井さん要不要直接問她們嗎？」
「不、不了……」
「這樣的話請妳好好練習。」
「是……」
╳×
推開玻璃門後，門上的鈴鐺發出響亮的聲音。
「歡迎光臨！」
伴隨而來的是店員爽朗的招呼聲，還有一臉稍微驚訝的表情。
「紗、紗夜さん！歡迎光臨！」
「午安，つぐみさん。」
「剛剛練習結束嗎？」
「是的，在回家的路上經過就想來喝杯咖啡。」
「好的，我先帶妳到位置上坐！」
坐在習慣的位置上，看著つぐみさん急急忙忙地走到櫃檯後泡咖啡的樣子。
其實根本不需要著急地，雖然也跟她說過了，但是つぐみさん卻總是會有些害臊地笑著說一個不小心就這樣子了。
不過這也是つぐみさん的優點之一。
「讓妳久等了，紗夜さん！這是妳點的咖啡。」
將咖啡從托盤上拿下來，輕輕地就像是不想要發出響亮的聲音。
「謝謝妳，つぐみさん。」拿起咖啡杯後喝了一口，「今天也泡得相當美味呢。」
「真的嗎？！謝謝誇獎！」
每當聽見我的讚賞，つぐみさん總會開心地笑著，那個笑容總是讓人覺得很放心。
雖然我並沒有奉承的意思，而是真心地感覺這杯咖啡相當的美味。
「那個、紗夜さん……」
「是？」
「聽說最近有一部跟小狗有關的電影要上映了呢！要不要…一起去看呢？」她有些害臊地把玩著自己臉頰邊的頭髮。
「つぐみさん難道會心電感應嗎？」
「欸？什、什麼意思？」
我笑著從包包拿出了一個信封袋，從裡頭抽出兩張電影的前售券。
「這該不會是……」
「沒錯，我在去練習之前先去買了，雖然剛到的時候說自己是經過，但是其實本來就有打算要來找妳說這件事情的，一起去看吧？」
「好、好的！」
つぐみさん露出了相當燦爛的笑容，然後在其他客人進到店面時開心地去迎接了她們。
看見她如此快樂的樣子，我也覺得心情很好，但是為什麼心裡頭卻有一種刺刺的感覺呢？
╳×
「啊啦，紗夜，在這裡遇到真是巧合呢！」
去樂器行購買備用的吉他弦後的回家路上，突然被路過的今井さん叫住。
「妳去哪了？」她盯著我手上的帶子看著。
「樂器行。」
「那之後呢？」
「回家練吉他。」
「還是老樣子呢……」
「妳有什麼意見嗎？」
「怎麼會呢～友希那也在家裡寫曲子呢。」
「真不愧是湊さん，今井さん真應該跟湊さん學習一下。」
「真是過分呢，我在家裡也是有好好做自主練習的哦！」
「那就好，那麼我先－－」
「等等！」
正打算要離開而邁開腳步的瞬間，就被她拉住了手。
「…還有什麼事情嗎？」
「我現在要去一間新開的點心店，紗夜要不要一起去？」
「恕我拒絕。」
想要把被抓住的手抽回來時，卻被更用力地拉著。
「一起去嘛！今天兩個人去可以打折呢！」
「妳為什麼不找其他人呢？」
「大家今天剛好都沒空嘛！」
「那也別找我－－」
「啊、聽說今天兩人同行的話，有送那間店特製口味的薯條哦！」
「…薯條……」
「拜託嘛～」
「既然妳都這麼誠心地拜託了，倒也不是不能陪妳去……」
「太好了～」
╳×
「今井さん。」我打斷了正在喝飲料的今井さん。
「嗯？」
「妳不覺得這裡很吵鬧嗎？」
「嘛…這種店大概都是這樣子啦！」
「真希望四周的人至少可以控制一下音量。」
也不是說完全不能說話，但是也不需要這麼大聲，尤其談論的還是那種私事。
『妳說他是不是很過分！明明就沒有打算要跟我在一起還不斷地讓我期待著！』
『就是啊！清楚地說明白不就好了嗎？！』
『一下讓我開心一下又讓我失望，真的很難受！』
『好啦、好啦，現在別想了，吃點甜的開心一下吧！』
「今井さん。」
「嗯？」
「我不是很懂，既然明知道自己沒有機會的話，放棄或者選擇別人不就好了嗎？」
「就是放棄不了才會痛苦啊，雖然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但是每當對方稍微對自己好一點，好像又出現了可能性，說不定這一次就有機會跟對方在一起了，會忍不住這樣想著，除非對方真的拒絕過或是已經有對象了，要不然會一直循環這個模式。」
「…就像今井さん跟湊さん以前那樣？」
「沒錯、沒錯！就像我－－才不是呢！」發現自己突然被套了話似的趕緊否定著。
「那麼也用餐完畢了，我們走吧。」
「聽我說啦！紗夜！」
╳×
約定好時間的前三十分鐘。
電影開演的前一個小時又四十分鐘。
從車站走到電影院的時間約十分鐘。
午餐時間約一個小時。
「紗夜さん，讓妳久等了！」
「不會，我也才……」
一回頭看見急急忙忙跑過來的つぐみさん，本來要說的話卻因為她身上的裝扮全停了下來。
米白色的襯衫搭配著深灰色的外套、深藍色的長裙和棕色的小包包，左邊的頭髮編了小小的辮子用著亮綠色的髮圈固定著。
「紗、紗夜さん…？」
不小心沉默得有點太久了。
「今天的打扮很不一樣呢。」
「那個、ひまりちゃん說稍微打扮一下…比較好。」つぐみさん有些害羞地低下了頭。
「這樣啊…很可愛呢。」
「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似乎是聽見我這麼說才稍微放鬆了緊繃著的肩膀。
「我們走吧。」
「好的！」
╳×
「最後跟主人重逢那邊真的很令人感動！」
「就是啊，之後過著幸福的日子真是太好了呢。」
電影結束後的回家路上，雖然時間算不上晚，但是つぐみさん之後還得去店裡幫忙，自己也有Roselia的練習。
距離練習的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所以打算一邊聊著一邊送つぐみさん回家，再回去拿吉他。
「啊、對了，つぐみさん。」
「是？」
「這個給妳。」從包包裡頭拿出一個淡黃色的小紙袋。
「這個是…？」
「是我之前陪湊さん去買東西的時候看到的，覺得很適合妳所以就買了。」
「可以、打開來看看嗎？」
「當然。」
つぐみさん小心翼翼地拆開後頭貼起來的膠帶，將裡頭的東西倒在手心上。
是一個小吊飾，有著大約三公分的小鍵盤和音符的吊飾。
「好可愛！紗夜さん，謝謝妳！」
「不客氣。」
つぐみさん開心地拿著那個吊飾看著。
「我也送了一個吉他的給日菜，那時候她也很開心呢。」
就當我這麼說的時候，つぐみさん看起來像是愣了一下後，抬起頭來對著我微笑著。
「…因為日菜前輩很喜歡紗夜さん嘛。」
「嗯…可能是吧……」
つぐみさん將那個吊飾收進了原本的紙袋中、放進了包包裡。
「紗夜さん，我們走吧，一直停在這裡似乎不太好。」
「嗯，好。」
我們繼續聊著剛剛看過的電影的內容，聊完之後就開始講起最近學校發生的事情、樂團裡頭的趣事等等的。
つぐみさん依然笑著，沒有一刻收回她的笑容。
而我卻覺得那跟平常的開心的表情完全不一樣。
「那麼我先進去了。」
「好的，工作請加油。」
「嗯！我會加油的！紗夜さん也是練習要加油哦。」
「我會的。」
和つぐみさん揮手道別之後，轉身往前走了兩步後突然想到些什麼而停下了腳步。
つぐみさん剛拿到吊飾的時候那個表情就像是今井さん收到湊さん送的東西的表情，而之後那個表情就像是上次在點心店抱怨著的那個女孩子的感覺很像。
也是呢……
因為相處的方式完全沒有改變，所以自己都有些遺忘這件事情了。
つぐみさん她…喜歡著我的這件事情。
『一下讓我開心一下又讓我失望，真的很難受！』
在她對我抱持著愛慕之情的時候，我卻無法回應她的感情。
我們只是互舔傷口的關係，只是互相安慰好讓這難以度過的生活得到一些緩解，但是現在在她身邊的我反而變成她壓力的根源了嗎？
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情的我，正讓つぐみさん難受嗎？
08
坐在練習室外的自助餐廳的位置，天空泛著橙色的光線。
距離練習結束後已經過了十分鐘左右了，還有事情的湊さん跟急著回去打遊戲的宇田川さん跟白金さん早早就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特別疲倦而坐在椅子上稍作休息時，今井さん也說要一起休息一下而跑去買了咖啡。
「來，妳的咖啡。」
「謝謝妳。」從今井さん手中拿到咖啡之後立刻就喝了一口。
「紗夜喝這裡的咖啡還蠻稀奇的呢。」
「沒什麼好奇怪的吧？有時候不也是會跟宇田川さん她們一起來嗎？」
「但是紗夜很少點咖啡啊，我記得妳最近都是去つぐみ家喝咖啡的不是嗎？」
「最近比較忙一點所以沒怎麼去。」
自己也只是突然想補充一下咖啡因才點咖啡的，只是味道跟つぐみさん家的咖啡比起來差得太多了，雖然都是熱拿鐵，但是卻一點都不好喝。
「吶，紗夜，妳還好嗎？」
「我並沒有什麼問題。」
「妳看起來就很累的樣子呢，臉色不是很好而且還有黑眼圈。」
「只不過是最近學生會的事情加上考試還有練習，正好比較忙而已。」
「不要太勉強比較好哦。」
「不會影響到練習的，請妳放心。」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今井さん盤起手臂來似乎在思考著到底要怎麼跟我解釋比較好。
「今井さん，妳最近沒有在對著吊飾傻笑了呢。」
「因為紗夜妳那麼說了嘛！我也是會在意的！所以我就放在家裡了。」
「不過在家裡的時候對著吊飾傻笑吧？」
她突然的沉默讓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只有、偶爾啦！偶爾！」
「差不多該走了。」
「聽我說啦！紗夜！」
將喝完的咖啡杯子丟進回收桶之後，今井さん拿著還沒喝完的咖啡杯跟了上來，明明再多坐一下也沒關係的。
回家的路上，天空已經快要變黑了，四周的小孩子也紛紛走在回家的路上。
人潮漸漸變少的路上，四周也跟著安靜了下來。
「嗯？那不是つぐみ嗎？」
本來正在跟自己閒話家常的今井さん突然指著遠方這麼說著，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在隔著河的另一端不遠的地方確實つぐみさん就站在那裡。
她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看著手上的東西，抓著線的那一端輕輕地搖晃了一下然後握在掌心中、將手放在胸口前、閉上了眼。
似乎想起了些什麼而露出了有些難過的笑容。
一瞬間腦袋停止運作。
「吶，今井さん。」
「嗯？」
「妳記得上我們去那間點心店時，坐在附近的女生說的事情嗎？」
「嗯，記得啊。」
「妳覺得給著無謂期待的那個人，是不是傷害了那個女孩子？」
「欸？嗯…這個嗎…雖然那個人也許沒有這個意思，但是或多或少還是有吧？」
「…果然是這樣啊。」
「紗夜？」
「對不起，今井さん，我還有點事情先走了。」
「欸、等等！紗夜！」
朝著つぐみさん剛剛走掉的那個方向，邁開腳步。
╳×
「つぐみさん。」
好不容易追上了つぐみさん後，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紗、紗夜さん？！妳怎麼會在－－」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因為被我抱住而停了下來。
「紗、紗夜さん，妳怎麼了嗎？」
つぐみさん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在被我抱住之後回抱著我。
肩膀一直處在僵硬的狀態下，全身似乎也緊繃著身體。
而我也一樣。
這一陣子在心裡頭焦慮的心情，並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在擁抱過後就消除這種負面感覺。
明明就跟以前一樣溫暖的體溫，卻好像再也沒辦法把溫暖傳過來似的。
つぐみさん喜歡著我，我的所有舉動都會給她帶來無謂的期待。
知道這件事情的我，想要裝作不知道的舉動在無意之間給她造成了傷害。
她的期待和失望以及我心中滿滿的罪惡感，已經無法讓我們再互相安慰下去了。
我們之間的關係本來是為了放鬆的，但是現在反而變成了壓力的來源。
再繼續下去，我只會……
把她弄得遍體麟傷而已。
╳×
鬆開了緊抱住つぐみさん的雙手，我不發一語地看著她。
「紗夜さん，妳怎麼了嗎？臉色看起來好差，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我、沒事。」
「但是妳的臉色真的很不好，一點也不像沒事的樣子！還是、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我陪妳去！」
「我真的、沒事。」
「可是、－－」
「請妳不要再過問我的事情、就算是對つぐみさん，我也是有無法開口告訴妳的事情。」
被我這麼一說之後つぐみ立刻安靜了下來。
她收回本來要伸過來的手、緊緊抓著書包的帶子。
「也、也是呢，是我太自以為是了…對不起……」
為什麼呢？
明明突然生氣的人是我，明明感到罪惡感的人也是我，為什麼道歉的人卻是她呢？
本來，是打算要幫助她的，但是為什麼到了最後，我卻成了傷害她的那一個人？
或者是……
無論是誰靠近我，最後我都會傷害她們的嗎？
例如說日菜、以前參加的樂團成員。
我明明已經不想要再傷害任何人了。
「つぐみさん。」
她抬頭看著我的雙眼，有些濕潤的樣子，讓我忍不住移開了視線。
「我們的關係……」
再繼續下去，我只會不斷地傷害著妳。
「就到今天結束吧。」
別再為我傷心了。
也別再掉下眼淚。
我、並不是那麼值得的人。
09
妳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溫柔的人了。
但是即使是妳，知道了我最真實的樣子肯定也會感到相當的失望。
我是一個相當卑劣的人。
最差勁的人渣。
╳×
一從練習室走出來之後，突然就被抓住了襯衫的領子。
「我不是說過如果妳敢讓つぐみ難過的話，肯定不會放過妳的嗎？」
殺氣騰騰地瞪著自己的美竹さん吼著。
雖然早就已經預想到這一件事情了，只是沒有想到居然家門口附近埋伏自己。
「つぐみさん…哭了嗎？」
那天自顧自地說完話之後，就離開的我，就這樣放著她一個人在那個地方。
真是差勁透頂了。
「沒有，つぐみ根本沒哭，甚至還很勉強地笑著！肯定是妳做了什麼吧！」
「つぐみさん明明什麼都沒說，妳卻認定是我做的嗎？」
「除了妳還會有誰？！難道妳敢說跟妳無關嗎？！」
「不，確實是因為我的關係，但是這跟美竹さん妳並沒有任何關係吧。」
「怎麼可能沒關係！我是－－」
「不過就是青梅竹馬而已，就能過問這種事情了嗎？」
「難道妳的意思是要我眼睜睜看著朋友被妳這種人欺負嗎？！」她空著的的手緊握著拳頭
。
「無論我對つぐみさん做了些什麼，都跟妳一點關係也沒有。」
「妳這個混帳！」
這也跟預期中的一樣，或者也可以說是自己刻意慫恿的。
她緊握著的那個拳頭，往我的臉上招呼過來。
而我一點也沒有閃躲。
似乎是因為發洩過了情緒，美竹さん稍微冷靜下來地放開我的衣服。
臉頰的刺痛感讓我皺了一下眉頭。
「妳們一直都是這樣子的嗎？」一說話就會感受到滿嘴的血腥味。
「妳那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妳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子直接幫つぐみさん解決事情的嗎？」
「妳到底想要我說幾次？難不成要讓妳這種人這樣子傷害つぐみ嗎？！」
忍不住嘆了口氣，溝通是一件很花時間的事情，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自己都不是很擅長。
但是這次也許是最後一次能為她做些什麼的機會了吧。
「美竹さん，妳真的理解つぐみさん想要的是什麼嗎？」
「妳到底想要說什麼啊？！」
「妳們什麼事情都想要直接幫她解決，甚至不問過她到底想要怎麼做，這真的是友情嗎？」
被我這麼一說之後，本來還想要回些什麼的樣子，卻在一瞬間語塞了。
「つぐみさん總是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好，到底是因為做不好？還是因為沒有機會？妳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幫她，到底是為了她好呢？還是……」
「其實妳們根本就只是不信任她而已？」
看著臉色鐵青、再也說不出任何話的美竹さん，我也不再說話只是把吉他背好，走向了練習室。
也許還有更好的方式可以跟她說的，但是我到最後果然還是……
只會用傷害人的方式來解決事情。
10
「蘭。」
蘭一個人坐在公園的鞦韆上，並沒有搖晃著鐵鍊，就只是坐著。
聽見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才緩緩地抬起頭來看。
「モカ……」
「妳怎麼了？」
モカ伸手碰著蘭的臉，有些慘白的臉色讓人有些擔心。
「吶…モカ……」
「嗯？」
「我們是不是無意間傷害つぐみ了…？」
「為什麼這麼說呢？」
モカ坐在蘭旁邊的鞦韆上，輕輕地搖晃著、鞦韆的鐵鍊和支架的連接處發出了金屬的摩擦聲響。
嘎吱、嘎吱、嘎吱，明明就很吵，但是蘭卻覺得比起安靜，現在這樣還比較好一些。
「モカ。」
「嗯？」
「妳我說……」
╳×
「原來是這樣啊。」
「我們…做了不好的事情…是嗎？」
「可能是吧。」
蘭沉默了下來，モカ晃著的鞦韆還在發出奇怪的摩擦聲。
「不過－－」
鞦韆的摩擦聲越來越大，蘭忍不住抬頭看著モカ，自己明明就在講很嚴肅的事情但是她卻突然玩起了鞦韆。
「不管是好還是不好，那不是我們決定的，當然也不是紗夜さん決定的。」
「モカ……」
突然間用力地往前一盪，突然間就跟著往前一跳，輕巧地落在地板上。
「吶，蘭，走吧。」
「去哪？」
「最重要的青梅竹馬們身邊哦。」
╳×
「歡迎光、大家怎麼來了？」
つぐみ正好擦完了桌子，聽見店門被打開時而發出的鈴鐺聲，招呼打到一半卻發現自己的青梅馬們都站在門口，但是除了モカ以外，另外三個人的表情都有點奇怪。
「怎麼了嗎？」
「つぐみ，可以聊一下嗎？」
╳×
桌面上的五杯咖啡，有的只被喝了一口，有的已經喝了一大半了，象徵熱度的蒸氣都已經散得差不多了。
つぐみ放下杯子的時候，杯身和盤子撞擊發出了喀啦的聲音。
「紗夜さん…這麼說的嗎？」
「嗯……」
「這樣、啊……」
「啊啊啊！」
ひまり就像是受不了這種氣氛似的突然大吼了起來，緊抓住坐在自己旁邊つぐみ的手臂，也把其他人都嚇了一大跳。
「吶！つぐ！」
「欸、是？！」
「所以說是真的嗎？！我們真的……」
最後的話就像是卡在喉嚨中似的，講不出口。
看著有些泫然欲泣的ひまり，つぐみ只是淺淺地笑著輕輕地拍著ひまり的手背、然後緊握。
「吶，大家可以聽我說嗎？」
「其實從小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覺得我是大家的拖油瓶。」
「才沒有那種事－－」
「ひまりちゃん，先讓我說完，好嗎？」
本來激動的ひまり瞬間安靜了下來，點了點頭。
「小時候不是經常跟其他人在公園玩嗎？每一次我都是第一個被鬼抓到的，玩遊戲也經常輸，甚至還要大家來幫我，雖然我總是想著要幫大家的忙才行，但是每次都慌慌張張地只讓事情變得更糟糕而已……」
大家都沒說話，但是ひまり卻抱住了つぐみ的手臂。
「大家常常護在我的前面，雖然我也覺得相當的安心，但是卻總是認為自己在添麻煩，所以經常會這樣想，如果我再更厲害一點的話、如果我會更多事情的話，就可以跟大家站在一起，而不是只能待在後面等著大家來保護我。」
つぐみ拿起放在咖啡盤上的湯匙，輕輕地攪拌著所剩不多的咖啡。
「我常常會突然地說想要挑戰些什麼，其實是因為小學有個老師說了，『無論什麼事情都是第一步最難跨出去』，因為大家都很厲害但是有的時候卻會很猶豫到底要不要做這些事情，所以我就想著，既然幫不了大家的忙的話，至少也拉著大家一起走出去也好，所以總是會想著要去試試看沒做過的事情。」
放下攪拌用的湯匙，把視線從晃動的咖啡表面抬起來看著大家。
「ひまりちゃん、巴ちゃん、蘭ちゃん、モカちゃん，對不起呢，其實我一直都很想跟大家站在一起所以總是很寂寞，但是卻沒能跟妳們說這件事情……因為我很害怕，如果妳們知道我這麼想的話…會不會覺得很麻煩、會不會就、…討厭我了……」
「才不會！」
ひまり鬆開抱著つぐみ的雙手，整個人撲上去抱住つぐみ。
「哇、ひまりちゃん－－」
「つぐ是笨蛋！我們才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討厭妳呢！對吧？！」
其他人都笑著點了點頭。
「其實、我也知道，可是就……」突然間覺得有些鼻酸。
「啊、ひーちゃん把つぐ弄哭了。」
「不，ひまり根本也在哭。」
「モカ！巴！妳們吵死了！」
突然間大家因為ひまり生氣的一句話突然笑了出來。
「我們果然還是這樣子，最好了呢。」巴轉頭看著つぐみ。
「嗯！」つぐみ擦掉眼淚燦爛的笑著。
「吶，つぐみ，那紗夜さん到底是…？」蘭放下喝完的咖啡杯，問了她最在意的事情。
「…其實我並沒有跟紗夜さん交往。」
「欸、？」
「紗夜さん只是…注意到我的情況所以才安慰我的，我們兩個人其實很像，所以紗夜さん她才捨不得放下我一個人的吧，但是前幾天她突然就說別再這樣下去了……」每說一個字頭就越來越低。
「つぐみ。」
つぐみ抬頭看著叫著自己的蘭，她的表情很認真讓つぐみ也不自覺嚴肅了起來。
「妳喜歡、紗夜さん是嗎？」
「…嗯，我喜歡紗夜さん，所以我也想要幫助她，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大家可以幫我嗎？」
「那還用得著說嘛！」ひまり又撲上了つぐみ。
「不管什麼事情都可以幫忙哦！」
「謝謝妳們，ひまりちゃん、巴ちゃん。」
「モカちゃん跟蘭也會幫忙的哦，是說～蘭～妳是不是忘了些什麼？」
「啊？…啊、……」
「我剛剛…打了紗夜さん……」
「欸、欸－－？！！」
11
「妳們問最近的紗夜怎樣？」
陽光很溫暖、天氣還不錯的午休時間本來正要拉著友希那一起到外頭吃飯的，但是才走出去教室之後就被後輩們團團圍住。
リサ盤起手臂思考著，既然會來問自己的話就是要問樂團時候的狀況吧，但是仔細想想最近並沒有什麼奇怪的狀況。
「嗯…很普通啊，練習時間的前三十分鐘就會到，先做自主練習，然後很專注在樂團的練習上，並沒有哪裡特別奇怪。」
「真的嗎？！リサ前輩妳再仔細地想想！」
ひまり拉著自己的手臂搖晃著，應該是有發生什麼事情的吧？不過到底是什麼事情？是可以過問的事情嗎？
「リサ前輩～！」
「好好好，我再想想……」
樂團最近的事情嗎？
前兩天友希那給了大家新曲的樂譜、我烤了新口味的餅乾給大家、あこ跟燐子說了最近遊戲又有了新活動，紗夜的話……
「紗夜最近有點沉默呢，除了練習時間互相糾正不好的地方以外都不怎麼講話，也沒怎麼跟我們去家庭餐廳吃飯，不過前兩天友希那給的新譜她已經彈得很熟練了，可能是都在家裡練習的關係吧？」
リサ努力回想起來也就這幾件事情而已。
「啊！對了！」
「什麼？什麼？！」
「上次紗夜來練習的時候，左邊的臉頰好像被誰打過一樣！差點沒把我們給嚇死！但是她說只是不小心撞到東西，撞到東西會嘴角受傷嗎？！雖然我們一直問她，但是她什麼都不說，只說練習時間要開始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人好擔心哦……」
ひまり忍不住把視線往蘭的身上移動過去，但是罪魁禍首只是有點尷尬地看著旁邊。
「妳們在聊姐姐的事情嗎？」
突然從後方傳過來的聲音把大家都嚇了一大跳。
「日、日菜前輩？！」
「啊、日菜來得正好！最近紗夜有哪裡怪怪的嗎？」
「怪怪的？」
日菜看了一下包圍著リサ的一年級生們，最後把目光放在つぐみ的身上。
「不、沒有啊，跟平常一樣哦，一直在房間裡面練吉他。」
「是這樣嗎……」
「怎麼了嗎？難道姐姐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沒、沒什麼，只是…問問……」
「欸…這樣啊。」
「那、那我們就先走了哦！」
「等、ひまり！つぐみ！蘭－－！」
還沒問出她們到底在意紗夜什麼事情，一瞬間就從走廊上跑掉了。
走廊上明明就禁止跑步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不知道呢。」
日菜歪著腦袋地回答リサ的問題，然後望著つぐみ她們跑掉的地方盯著看。
╳×
一個人坐在資料室裡頭整理著剛剛印好的資料。
從左邊到右邊一共八頁的影印紙，必須按照著上頭的頁數排好再訂起來。
反覆做著相同的動作，慢慢地已經習慣了，腦袋也開始忍不住開始思考著那件事情。
「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
紗夜さん是一個相當溫柔的人，不可能當時對自己說了那些話之後會無動於衷的。
肯定在自己、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一個人痛苦著吧。
儘管我知道了許多人不知道的那一面，但是現在回想起來，也許還有很多我不知道也沒也發現、更令人難受的地方。
「唉……」
「怎麼在嘆氣呢～？」
突然間出現的聲音嚇得つぐみ不小心多壓了一次訂書機，還好剛好沒了訂書針才避免在資料上開了不應該存在的洞。
「日、日菜前輩？！」
「喲！つぐちゃん！」
日菜站在資料室的門口開心地跟つぐみ揮手。
「吶，つぐちゃん，我有事情，想跟妳聊聊。」
╳×
坐在公園的鞦韆上，那個離商店街不遠的小公園裡的鞦韆。
つぐみ手上握著日菜剛剛買給自己的熱可可亞的鋁罐，坐在另一個鞦韆上的日菜喝著熱奶茶。
「吶，つぐちゃん。」
「是、是？」
「為什麼妳要那麼緊張呢～？」
日菜笑著放下剛剛喝完的奶茶的罐子，然後開始玩起鞦韆。
看著日菜往前又往後地搖晃著鞦韆的樣子，越盪越高，甚至到了有些危險的程度。
「日菜前輩跟小時候好像沒有什麼變呢。」想起了紗夜曾經跟自己說過的事情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つぐちゃん果然都知道呢。」
「欸…？」
「我跟姐姐的事情。」
看見つぐみ突然安靜下來的樣子，日菜停下了搖晃鞦韆的動作，漸漸地晃動的弧度越來越小，最後停在原本的位置上。
「姐姐，變回去了……」
「欸、？」
「每天都在房間裡頭拼命地練習吉他，明明已經彈得很好了卻像是還不滿意似的，不斷重複地彈奏相同的曲子，上次也是…彈到暈眩在房間跌倒在地上……」
「紗、紗夜さん沒事吧？！」
「嗯…稍微休息一下之後就好了，只是…之前這種事情發生的時候，姐姐總是會說『我只剩下吉他了，就別管我了！』的把我趕出房間，可以最近她卻是微笑著跟我說沒事、別擔心，姐姐明明就笑著，但是我卻反而覺得更悲傷了。」
「つぐちゃん，妳之前跟姐姐不是很要好嗎？但是最近姐姐卻連羽澤咖啡廳都沒有再去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收起笑容地看著つぐみ，つぐみ望著日菜認真的眼神，稍微垂下了眼。
「我跟紗夜さん…、我們－－」
不知道怎麼解釋才能夠完整地表達出去，也不知道說了這麼多對方到底能不能懂。
在語言的範圍內，努力地尋找著可以溝通的詞句。
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了，無論是青梅竹馬的大家或是日菜前輩。
能說的事情都說出來之後，忍不住這樣子想著。
我們，我跟紗夜さん。
不能永遠只是在小小的角落互相安慰就好。
遮著傷口，就無法治療。
好不了的傷口並不會突然在某一天就痊癒，然後就不痛了。
好不了的傷口，只會越來越疼而已。
╳×
「果然還是我的錯呢……」
聽完つぐみ所說的話後，日菜稍微沉默了一下後揚起平常的笑容。
「不、！那並不是日菜前輩的錯！」つぐみ激動地站了起來，連手上的鋁罐都掉落在地板上了。
「就算不是我的錯，但是姊姊會變成這樣原因就是我－－」
「不對！不是的！日菜前輩！沒有一件事情會發生，只是因為一個人的關係，肯定只是湊巧有很多關係導致的，所以紗夜さん才會覺得是自己錯了、才會希望能夠好好跟妳說清楚，她一直想要彌補些什麼的！」
日菜看著抓住自己手的つぐみ，明明是想把錯攬在自己身上的，但是為什麼眼前的這位女孩子哭得比自己還要傷心呢？
「我知道的哦，因為我跟紗夜さん很相像，所以我很清楚，其實我們都認為是自己的錯，自己的能力不夠、自己的才能不夠、自己的努力不夠，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子責備自己的…紗夜さん雖然說她恨過妳，但是她肯定……」
－－更恨自己。
つぐみ明明沒有開口，但是日菜卻好像可以聽見她這麼說。
「日菜前輩、妳很憧憬紗夜さん嗎？」
「嗯。」
「紗夜さん肯定一直以來也非常憧憬日菜前輩的吧，就像日菜前輩那樣，因為妳們是雙胞胎嘛。」
距離了五分鐘的人生。
只是醫生先將姊姊帶到了這個世界，而我晚了五分鐘才出現。
姐姐雖然永遠都會是姐姐，但是我們之間只距離了五分鐘，短短的五分鐘。
「在很小的時候……」
つぐみ擦掉了剛剛因為太激動而流出來的眼淚，專心地聽日菜說話。
「姐姐總是會這樣跟我說了，『日菜真的好厲害哦，等到我也學會了，我們就可以一起玩了！』，每次我都會比較早學會，然後等著姐姐也學會，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姐姐已經不跟我玩一樣的東西了，所以我想說換我去學姐姐玩的東西也沒關係，但是姐姐卻慢慢地就不笑了。」
「日菜前輩……」
「還有啊，因為我跟別人不太一樣，小時候也曾經被說是怪胎、根本聽不懂她在講什麼之類的，雖然我一點都不在乎，但是姐姐每次都會很生氣地把那些人罵了一頓之後拉著我回家，回家的路上姐姐因為生氣一句話也不說，但是她緊握著我的手時我就覺得姐姐永遠都會是我的依靠。」
「…紗夜さん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嗯！雖然很頑固又很愛硬撐但是我最喜歡姐姐了！」
日菜從鞦韆上站了起來，看著つぐみ哭花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
然後向前擁抱住她。
「吶，つぐちゃん，我想看姐姐真心的笑容。」
「嗯，我也是。」
如果一個人不夠的話，那兩個人、三個人、四個人，甚至更多，一定就能夠得到一個好的方法的吧。
12
我做了夢。
夢中我站在平常偶爾偶爾會經過的河道旁，卻沒有聽見流水的聲音，又或者該說根本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除了眼前的人所發出來的聲音以外。
『紗夜さん、對不起…對不起……』
她也只是一邊反覆地這樣說著，一邊哭著。
明明做錯事情的人就是我，為什麼她要道歉呢？
她不應該要跟我道歉的，應該是我要對她道歉的。
但是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甚至也動不了。
連逃走都做不到。
╳×
張開眼睛的時候，天還沒有亮。
手腕上的手錶顯示著時間是凌晨三點四十五分。
又來了，又在半夜中醒來了。
距離那一天開始到底已經這樣子幾次了？
是不是幾乎每天都這樣子？
做了惡夢、醒來、失眠、好不容易睡著後又做了惡夢，反覆著這種情況。
『紗夜，妳是不是跟つぐみ她們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為什麼這麼問？』
『她們今天來問我說妳的近況，所以想說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並沒有發生什麼。』
『真的嗎？…反正如果有什麼誤會的話，最好快點解釋清楚哦！』
醒著的時候，那個惡夢跟今井さん說過的那些話會不斷地在腦袋中徘徊打轉著。
唯有在彈吉他的時候可以稍微忘記那件事情。
所以只好一直彈著、不斷地彈著。
明明就應該要去面對這件事情的。
但是卻做不到……
還以為自己已經有所改變了，結果自己還是一樣。
只想要用逃的。
つぐみさん是個很溫柔的人，即便我對她說了那麼多惡言她仍然會為我著想。
其實她可以把我放著不管，她根本就不需要對我這種人這麼關心的。
可是我明知道，她就是那樣子的人。
不說清楚的話她就會一直想著、一直在意著。
太溫柔了。
溫柔到我都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溫柔到我都懷疑著打從一開始我就只是在利用她的溫柔。
「天…怎麼還不亮呢？」
我依然是如此地討厭著夜晚。
╳×
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了，在商店街的路上原地不動。
明明在往前走個幾步就能夠到達羽澤咖啡廳，但是待了幾分鐘之後，卻還是選擇了從另一個方向走。
緩慢地拖行著自己的腳步。
事情不快點處理好的話，造成的傷害可能就不只是現在預想的程度而已。
明知道卻做不到……
該不會其實，我還奢望著能夠跟つぐみさん重修舊好嗎？
用力地搖晃著腦袋，想讓剛剛一瞬間閃過去的想法從腦中離開。
「果然、還是得趕快道歉－－」
緊緊抓住自己背著吉他袋的袋子，往回頭走的時候才注意到了自己正走在公園的附近。
「那個是……」
公園的鞦韆前，一個熟悉的背影映入眼中。
跟自己有著相同薄荷色的頭髮，但是身上的制服卻完全不一樣。
確信了她究竟是誰時，也發現她還抱著某個誰，但是從這個角度只看見了是跟她穿著相同制服的人，而且還是穿著綠色裙子。
當日菜緩緩地放開手的時候，映入眼中的那張臉，露出平時自己很喜歡的那個笑容。
那個笑容－－
肯定不會，再對我露出第二次了。
13
「我回來了。」
日菜對著家裡打招呼的時候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但是卻聽得見紗夜的房間傳來吉他的聲音。
有些猶豫地站在紗夜的門口，裡頭傳出來的吉他聲沒有一刻有間斷的。
就算在自己已經洗好手、換好衣服，甚至媽媽都回來了還是都沒有一刻停下來過。
「姐姐。」
輕輕地敲著紗夜的房門後打開，紗夜才停下雙手的動作。
「怎麼了？」
「吃、吃飯了哦！」
「我知道了。」
明明之前還沒跟姐姐講開的時候，都可以很自然地直接闖進去。
為什麼這次卻這麼難開口？
明明自己從來不緊張的，也不怕被紗夜責罵，為什麼這次說不出來了？
因為是幫別人的關係嗎？
就在日菜有些懊惱地坐到了餐桌前思考的時候，紗夜拉開了她旁邊的椅子。
小聲地說了一句我開動了正拿起筷子之後像是沒抓好似地筷子落在了桌面上，發出來的聲音嚇了日菜一跳。
「姐、姐姐？」
「抱歉，一時間沒拿好。」
「不會，沒事就好……」
一邊吃著飯一邊跟父母聊著最近的事情，日菜不時會看著旁邊的紗夜，很平常地進食著、也很平常地跟父母講話。
－－雖然看起來非常正常，但是姐姐果然怪怪的。
「我吃飽了。」
紗夜將椅子往後推了一點，正打算要站起來把收拾好的碗盤拿到流理台的瞬間，日菜用力地拉著她的手。
「等、姐姐！我有事情想要跟妳說！」
「…日菜。」
紗夜延遲了一秒才開口，日菜抬頭對上紗夜雙眼的瞬間，把本來想要說出來的話全都吞了回去，紗夜的手緩緩地朝著自己伸了過來。
「姐、姐－－」
放在自己的頭上，輕輕地拍了兩下
「日菜，下次再說可以嗎？我想要先去把吉他練好。」
「啊、好……」
日菜不知道該形容紗夜剛剛給自己的感覺，是疲倦還是難受？
明明表情就跟平常一樣，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非常難過。
一旦看見紗夜那副表情，日菜就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
走進房門的紗夜靠在關起來的門上。
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左手，然後張開、握緊。
剛剛明明有一瞬間覺得怪怪的。
不、只是因為最近太累的關係吧。
「是睡眠不足嗎……？」
拿起吉他架的電吉他、坐在床舖上開始彈奏。
現在不是想著睡覺的事情了。
得趕快練習才行，現在只能練習了。
不練習的話，就會想起來。
「現在…又只剩下吉他了……」
14
張開眼睛，外頭的天空一樣是黑色的。
時間是凌晨的四點二十五分。
今天並沒有做平常那個惡夢。
今天的夢是小時候的事。
日菜盪著鞦韆，在鞦韆往前的時候用力地跟著往前一跳，飛得高高的之後完美地落地。
最後換來了一頓媽媽的責罵。
回家的路上，媽媽一手牽著日菜，另一手牽著我。
剛剛才被罵過的日菜彷彿沒發生過那些事情地講著今天在公園發生的有趣的事情。
而我並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一下地板然後抬頭看著天空。
漸漸變暗的那個天空，出現了第一顆星星。
很亮、很美、很孤單。
╳×
Roselia的練習前三十分鐘，自主練習大概二十分鐘左右，休息約十五分鐘。
合奏練習前，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先去試著按幾個合弦，而是緩慢地張開手掌又闔上、張開又闔上，反覆動作著。
從早上開始就有一種微妙的痛覺。
但是剛剛的自主練習都很正常。
「紗夜，沒問題嗎？」
「嗯，沒問題。」
－－還能按弦的話，就沒問題的吧。
「那就開始吧。」
爵士鼓的銅鈸敲響了兩聲後，跟著加進來的貝斯和鍵盤的聲音卻在一個小節之後跟著爵士樂一起停了下來，正要開口的友希那也疑惑地轉頭看著旁邊。
轉過去的瞬間，本來被握著的撥片落到了地上。
「紗夜？」
被叫住的人一句話也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張開的左手。
絕望地瞪大眼睛看著，微微顫抖著身體。
「紗夜，妳怎麼了－－」跟著友希那一起靠近紗夜的リサ擔心地開口。
還是不發一語，只是在友希那的手要拍上她的肩膀時。
紗夜拿下自己的吉他塞近了友希那的手中，頭也不回地跑出了練習室。
「紗夜－－！」
╳×
不知道跑了多久。
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
地板上的水窪因為雨滴的關係一直震動著，就如同我的左手一樣，只要一緊握就會疼痛地發抖著。
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顧及被雨水染濕而垂下的頭髮。
試著再一次緊握著眼前的左手。
「痛－－、」
果然又因為疼痛的關係而自動鬆開。
但是如果不能握住就不能彈吉他了－－
－－啊…原來是這樣嗎？
傷害了太多人的我已經連最後僅剩下來的吉他也都捨棄我了嗎？
原來、是這樣嗎……？
原來如此。
「哈、哈哈……」
就在我還想要努力地緊握著剩下的東西時，都沒有發現原來我早就已經……
一無所有了。
15
送走了店裡頭最後一組客人。
難得在假日的下午時段，店裡頭一個客人都沒有。
是因為外頭的雨下得很大的關係嗎？
つぐみ坐在櫃檯看著外面的雨忽大忽小的。
在跟日菜前輩聊完之後已經過了三天了，果然還是一直沒能見到紗夜さん。
是不是像蘭ちゃん一樣在門口埋伏比較好呢？
「有沒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呢？」
喃喃自語的聲音消失的瞬間，手機的鈴聲也響了起來。
意外地接到了リサ的電話，つぐみ一開始還溫和地接聽著，卻在聽見內容後瞬間變臉。
脫下圍裙後穿上外套，對著在廚房的父母喊了一聲自己突然有事情要出去一下，也沒等到回覆就拿著傘跑了出去。
╳×
「紗夜さん－－！」
撐著傘的つぐみ跑到了紗夜的面前，氣喘吁吁的模樣看起來已經不知道在雨中跑了多久了。
「妳沒事吧？」看著全身上下淋得濕答答的紗夜，つぐみ趕緊把傘分給她。
「我沒事。」紗夜不帶一點猶豫地就回答，可是卻從剛剛開始就沒有抬頭看過つぐみ。
「妳騙人。」
「我沒有。」
「那妳抬頭看著我說啊！看著我、跟我說妳沒事啊！」
紗夜沒有回話，只是緊咬著牙關。
「紗夜さん－－」
「那妳也看看我啊！」
突然大吼的紗夜抓住つぐみ空著的左手臂，用力地就像是要讓她逃也逃不走似的。
痛得つぐみ皺了一下眉頭，卻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因為那雙好不容易才看像自己的雙眼，積著淚水。
「妳也看看我啊…別跟那些人一樣，都只會看著我的旁邊！我們就算長得再怎麼像也不一樣啊！別總是先選擇我最後卻又選擇她啊！我都已經這麼努力了！我明明、都已經…這麼努力了、為什麼每個人卻還是……」
「不看著我呢？」
紗夜將頭靠在つぐみ肩膀上時，一瞬間接觸到的肌膚冷得讓つぐみ覺得現在立刻把自己身上的體溫全都給她也沒關係。
緊抱住紗夜，就算她身上的水染濕自己的衣服也沒關係，只想要一點也好，能給她一點體溫也好。
「紗夜さん……」
「つぐみさん…對不起……」
「紗夜さん……」
「對不起……」
夾雜在雨聲中的道歉，輕柔到簡單地就被雨水給打下來。
消失在地面上。
╳×
一手拿著吹風機，另一手捧起一些長髮，細心地將眼前薄荷色的髮絲弄乾。
坐在自己前方的人打從被自己帶回家後到洗完澡，都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只是一直沉默地低著頭。
自己一直都是短頭髮，沒想到要把長髮吹乾需要這麼長的時間，吹乾後也需要用梳子好好地梳過才不會看起來毛毛躁躁的。
將用過的吹風機和梳子都放回原來的位置上，她還是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紗夜さん。」
つぐみ輕柔地叫著紗夜，但還是沒有反應，就像是雕像一般。
從後方往前面繞、蹲在紗夜前面，這時她才將視線放在つぐみ的身上。
「終於看著我了。」
「…つぐみさん……」
「是？」
「妳為什麼…要對我這種人這麼好呢……？」
「為什麼這麼說呢？」
「我是…很差勁的人……」
つぐみ看著紗夜放在膝蓋上緊緊握著的右手、將自己的手覆蓋上去。
「紗夜さん，妳是不是發現了？」
對上紗夜恍惚的眼神時，つぐみ輕輕地笑著。
「妳是不是發現我喜歡妳了？」
那一瞬間睜大的雙眼，確信了自己預想的答案。
「我明明、就已經知道了つぐみさん…的感情，但是卻因為不想要打壞關係…一直裝作不知道地跟妳相處著……」
將話從咬緊的牙關中一個又一個地塞了出來。
「如果只是這樣子的話，那我也跟紗夜さん一樣，因為不想要打壞關係，所以一直沒有告訴妳－－」
「不對、不是的！我還做了更差勁的事情！」
紗夜激動地站起來也把つぐみ從地上拉起來。
「我一直都以為是因為親近感所以我才會想要幫助妳，つぐみさん就像我一樣，總是在追逐著某些人、總是努力卻又無力、總是覺得孤單、寂寞，看到妳那個樣子我就覺得相當的不捨所以才想要陪在妳的身邊，但是我卻發現了，我會這樣做的原因或許根本不是因為這樣，我可能只是因為……」
紗夜抓住つぐみ手臂的力氣，明明是那麼疼痛，但是つぐみ卻覺得傳進自己耳中的聲音更痛。
「把妳跟小時候的我重疊在一起，覺得拯救了妳就可以拯救小時候的我，我就能夠真的能夠從那些空虛感和自卑感中真正的解脫、我就可以得到救贖了也說不定！原來其實我一直以來根本就只是想要利用妳而已！像我這樣子卑鄙的人、到底有什麼資格待在妳的身邊？」
「像我這種連自己都不愛的人！到底有什麼資格能夠被別人所愛呢？！」
紗夜大吼過後的殘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頭迴盪著，直到被窗外的雨聲給掩蓋下來。
つぐみ垂下眼、用右手抓著紗夜緊抓著自己左手臂的手，也許是因為剛剛用力過度了，所以只是輕輕地拉扯著就很容易讓她放手。
「紗夜さん。」
紗夜的頭低得很低，讓つぐみ完全看不見她的表情。
「紗夜さん，其實妳第一次牽住我的時候，我覺得非常的害怕。」
つぐみ感覺得到握住的手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為什麼妳會知道我覺得很寂寞這件事情呢？不斷地這樣想著，明明都沒有人注意到的，可是紗夜さん真的注意到了我的寂寞還有幾乎無法承受的壓力，然後擁抱、安慰了我……」
「無論紗夜さん究竟是因為什麼而幫助我，但是我確實是被妳所拯救的！這一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つぐみ的雙手緊握著紗夜的右手。
「所以、只要可以幫助妳的話，就算妳不喜歡我，我也願意陪在妳的身邊。」
「つぐみさん…妳根本不需要－－」
「是我、想要陪在妳的身邊的！妳願意讓我陪在妳身邊嗎？」
「つぐみさん……」
「吶，紗夜さん覺得被我喜歡…很可怕嗎？」
「…是的……可是我想、不只是つぐみさん，肯定無論是誰來喜歡我…我都會覺得很害怕……」
喜歡，並不一定可以換到喜歡。
討厭，也未必一定要有個理由才可以成立。
所以我們總是跟別人隔著一步遠的位置，好讓自己不受傷。
我們其實都只是害怕被重視的人所厭惡、看不起而只想靠自己撐下去。
忘了那些四周的人、收起了對她們的信任。
在自己設限的小框框中掙扎著、痛苦著、嘶吼著，把自己弄得遍體麟傷的時候卻只注意到自己的傷口，忘了那些被波及的人們。
我們，忘了去相信她們。
也忘了，相信我們自己。
つぐみ輕捧起紗夜的臉、親吻著她的額頭。
「つぐみさん……」
「紗夜さん…我也、會害怕的，如果妳哪天不需要我了、如果我不能夠再依賴妳了，這些我也都會害怕的，所以、我也曾經這樣子想過，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也很好，紗夜さん只有我、而我也只有妳……但是這樣子果然是不行的對吧？」
那有如森林中湖水般的瞳孔，如果就此將我淹溺的話，也好。
「這樣是不行的，所以我想要變得貪心一點，我想要妳喜歡上我。」
我盯著她那雙晃動的瞳孔，雖然晃動著卻沒有移開我的眼神。
一直都想要為她做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為她做些什麼。
什麼都為她做不了的我。
沒有能力為她做些什麼的我。
如果只要付出我的全部就能夠換來她一個笑容的話……
就都拿走吧。
「所以我會努力，努力讓妳喜歡上我，也會努力一直喜歡著妳的。」
－－一定、可以做到的。
「可是、我只是希望つぐみさん妳不要離開我、我只是想要像個小孩般地佔有妳、無論何時都只希望妳看著我，這樣自私又卑劣的心情也可以變成愛嗎？」
「…我不知道，雖然我不知道、但是……」
「我也跟妳一樣，就只是想要跟妳一直在一起。」
「つぐみさん……」
「紗夜さん，我不知道愛到底要怎麼解釋才是正確的，但是我想要跟妳一起去理解，就算最後妳對我依然不能稱為是喜歡的話、就算妳最後還是選擇離開我的話，那也沒有關係，因為我跟妳一樣自私、因為我只是想要跟妳在一起。」
這樣的感情，就算不是純潔無瑕，就算已經滿是淤泥。
我也只想和妳一起。
16
我們就像是燃燒地不夠完全的蠟燭。
牽手、擁抱，試著讓兩種火焰燃燒得更旺盛，才足夠讓自己能夠真正的……
燃燒殆盡。
╳×
房間裡頭，在那一個不大也不小的單人床，我們擁抱著躺在床上。
「つぐみさん……」
「是？」
「我的左手、很痛……」
「別擔心，明天我會陪妳去看醫生，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也對美竹さん說了很過分的話……」
「沒事的，蘭ちゃん只是比較衝動一點，但是人很好，我也會陪妳去道歉的。」
「我的吉他、隨便地就扔給了湊さん……」
「友希那前輩跟リサ前輩已經跟我說過，會好好幫妳保管的。」
「……つぐみさん。」
「是？」
「…晚安……」
「嗯，晚安。」
入夜的晚上，關起燈的那個房間，安靜地只聽得見外頭的雨聲和呼吸的聲音。
擁抱在懷的人而是否能夠聽見我的心跳聲呢？
如果她能夠像之前那樣聽見我的心跳聲後，安穩地睡上一晚，那就好了。
╳×
「紗紗紗紗紗紗紗夜さん！！！妳沒事吧？！手會痛嗎？！」
本來還有些不安地敲了練習室的門，但是一打開之後立刻衝過的あこ立刻就讓紗夜安心了下來，雖然平常的時候是有點吵，但是這時候莫名地令人安心。
「啊啊啊！怎麼包成這樣！很嚴重嗎？！很嚴重嗎？！」あこ緊張地抓著紗夜被包紮過的左走。
但是吵過頭的話還是不太好呢。
「謝謝妳，宇田川さん，但是稍微冷靜一下好嗎？」
「啊、…抱歉。」あこ有些害臊地搔著臉頰。
紗夜跟著あこ走進了練習室的裡面，走在後頭的つぐみ輕輕地關上了門。
站在Roselia的團員面前，紗夜環視了一下大家之後，彎下了身子，鄭重地鞠躬著。
「對不起，昨天給妳們添麻煩了。」
「幹嘛啦！紗夜！太正經了讓我很不習慣耶！」
リサ用力地拍著紗夜的背，突然被嚇到紗夜雖然很想要教訓她這樣子很危險但是現在卻說不出任何指責的話。
「紗夜，手怎麼了？」把リサ稍微推到了旁邊的友希那問著。
「湊さん…醫生說是練習過度導致的急性肌腱炎，已經打了消炎針，之後也會吃消炎藥，要先休息的一到兩天，之後也不能做過度的練習……」
「是嗎？那等妳好了之後回來的練習，每三十分鐘要稍微休息五分鐘再繼續。」
「湊、湊さん？！這樣的話－－」
「這樣是最好的，紗夜，妳可是Roselia重要的吉他手。」
「湊さん……」
「就是啊～紗夜～」リサ開心地勾住紗夜的脖子，「反正妳平常就已經非常努力了，稍微休息也不會怎樣的！」
「就是啊！紗夜さん！姐姐也跟我說過適度的休息是很重要哦！」
「是的…要好好休息…才行……」
「大家……」
「來。」
友希那拿起靠著牆的吉他袋、遞給紗夜。
「最重要的東西，別再忘記了。」
「好的，真的…非常感謝妳們。」
紗夜鄭重地拿起自己的吉他，緊握著背帶的地方，轉頭看著一眼待在門邊安靜地看著這裡的つぐみ，她只是輕輕地對著自己笑著。
╳×
當紗夜跟蘭面無表情地面對面站著、看著彼此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就沒有人開口，卻顯得場面相當的火爆。
站在蘭背後的モカ、巴還有ひまり一句話都不敢說，站在紗夜旁的つぐみ也只是苦笑著。
「上次是我說得太過分了，對不起。」
「不…我才應該要道歉的，對不起打了妳……」
「妳確實是應該要道歉的。」
聽見紗夜這樣一說，つぐみ嚇得張大了眼睛，轉頭看了一下蘭，她也嚇了一跳似的然後皺起了眉頭。
「紗、紗夜さん－－」
「身為一個吉他手，是不應該用手打人的，如果手指不小心受傷的話就沒有辦法彈吉他了。」
つぐみ愣愣地看著一下紗夜，她依然直視著蘭，正氣凜然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地讓人……
「不知道為什麼的，我突然覺得心動了一下！」ひまり抓著旁邊的巴的衣襬。
「我也突然有這種感覺呢。」巴點了點頭。
「モカちゃん跟蘭也是～」
「我、我哪有啊！」
「明明就有～」
モカ伸手戳著蘭有些紅的臉頰，雖然蘭一直反抗著但是敵不過モカ的攻勢，站在旁邊的巴跟ひまり也跟著戲弄著。
「つぐみさん。」
「是？」
「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不、紗夜さん說了很帥氣的話哦！」
「…是嗎？」
雖然紗夜並不是很懂，但是這樣子應該算是講開了吧？
╳×
只剩下兩個人慢慢地走著，走著走著，腳步踏上了石磚道。
那一個一直走過去就會到達公園的石磚道。
「つぐみさん。」
「是？」
「可以牽著手嗎？」
つぐみ停下腳步看著紗夜，而紗夜只是輕輕地揚起了笑容。
「只是想要牽著，不行嗎？」
「不、當然可以！」
我們緩緩地將兩隻手合在一起，稍微用力地緊握著。
體溫有高有低，高一點的就分給低一點的，直到兩邊的溫度平衡、直到溫暖開始產生，緊握的手都沒有要分開的意思。
十年、二十年，那一座公園不知道還會不會存在著，但是之後的每一次，肯定都能夠笑著走進去。
本篇END。
空海 筆。溺死於辭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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